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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众人大笑道:“一点不错,或者后人弄讹了,也未可知。”墨卿道:“男女之欲,是阴阳配合,自然之气。但女人妆饰,是谁制作出来的呢?”张山人道:“大约轩辕制衣冠,自然也分个男女。后来世风不古,竞尚奢华,越制越精,愈趋愈下,弄得翠羽明,粉白黛绿,金莲一动,香气袭人。”
宝珠听他们谈,低头不发一言。文卿道:“缠足之始,是南唐李后主,想来是不错的。就是齐东昏的步步莲花,也还不能算小脚呢!”张山人道:“后主宫中行乐,不过同窈娘取笑,用棉把他脚缠成新月之形,井非紧紧裹小,必使尖如莲瓣。且《杂事秘录》云:辛女莹的脚,姿跗丰妍,底平指敛,约□迫袜,收束微如笋然。禁中原是略加缠足,不使散放的意思。女莹的脚,照工部的尺折算,只得五寸四分,也同今日旗人一样。谁知后人相习成风,娇揉造作,量大较小,使小儿女受无量之苦。如今更有多少旗人也改汉妆,虽怪后主作俑,究竟是愚民自寻苦处。”
文卿笑道:“美人非缠足不可,才显得腰肢柔媚,体态妖烧,不能再好的。女人一双大脚,有何意味呢?”椿荣道:“我着缠足一层,不啻造作诲淫之具。”宝珠满脸通红,手拈衣袖。张山人望了文卿一眼,笑道:“我还有些事不明白,人比小脚是金莲,女子的脚,取其尖瘦,怎么象个金莲?如果真象个莲花瓣,胖而且圆,也就不甚好看了,真是拟于不伦。”众人大笑。
桂荣道:“刚才老先生题的《梁州序》,音律是讲完的了,我于此道,就不甚好,看见时,也依着牌子填几句,不知可入声调?还有什么南曲、北曲,我一些不懂,究竟有何分别?”
张山人道:“怎么没有分别?人只知南曲有四声,北曲止有三声,以入声派人平上去三声之内,而不知平去两声,亦有不合。崇字南音曰戎,北读为虫,杜字南音曰渡,北读为妒。诸如此类,不可枚举。且北之别于南者,重在北声,南曲以亢高为法,北曲以字面透足为法。即一韵为音,也有不同,如一东韵东字声长,红字声短,风字声扁,宫字声圆;如三阳七江,江字声阔,减字声狭,堂字声粗,将字声细,择其实者而施之,在人自己会义。分宫立调,是制曲第一要紧。绵绵富贵,则用黄钟;感叹悲伤,则用南吕。其他南曲多连,北曲多断,南曲有定板,北曲有底板;南曲少衬字,北曲多衬字。选词定局,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矣!”
桂荣道:“《九宫谱》可以为法么?”张山人道:“自从《九宫谱》一定,只知改字就声,总不能移宫换羽,真是三代之后乐已亡,故将《乐记》并入《礼记》。”说罢,哈哈大笑,文卿道:“词同诗,竟大有判别呢!”张山人道:“诗词一理,原可以作得词,即如《黄河远上》这一首,我念给诸位听: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光,不度玉门关!”
众人听罢,个个点头。文卿道:“请教老先生,古诗以何为宗?”张山人道:“四言以三百篇为宗,太似则剽,太离则诡,故补笙诗不脱晋人俊语。五言自西京诸家,各有一副真面,梁陈之际,体卑质丧,名作寥寥。至唐陈伯玉,扫除积弊。七言权舆,独标丰格,初唐颇尚气韵,李、杜出而始极其变,后有作者等诸自刽无讥可也。”
文卿道:“近体以何为宗?”张山人道:“阴、何、徐、庾,五律之先声也。后主、王、??,以淡远并辔,李、杜以壮丽齐名。金、崔、李、高,七律之正轨也,浣花如鲸鱼掣海,青莲如健鹤摩空。至于绝句,更难定论,虽工部高才,未传佳句,不得谓葡萄美酒、寂寂花时獭祭者可学步也。”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服首肯。墨卿道:“老先生所题的词,何不取出来给我们学学乖?”桂荣着人取来,众人起身围拢来看。不知画的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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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人看这条幅,画着一湾流水,有些落花芳草,两个蝴蝶,一上一下的飞舞,画得秀媚非常,墨卿赞道,“兼工带写,恽寿平、徐熙台为一手。”文卿对宝珠道:“你画得出么?”宝珠摇摇头。张山人道:“他不过不及我老道,还觉得比我秀媚些。”再看题的词是:
阳春有脚,流年似水,一片闲情,空惹红悲绿怨。花开花谢,年年枝头香梦。草际微风,幻相庄生变,韶华如梦无滋味。我欲寻春入洞天,洒尽了胭脂泪。
众人大赞。张山人笑道:“老夫搜尽枯肠,诸兄莫笑,这个就算抛砖,来引诸君珠玉。”众人道:“真是珠玉在前,我们如何落笔呢?”张山人道:“不必太谦!”众人你推我让,推到许文卿,文卿对宝珠道:“你先来。”宝珠道:“怎么轮到我呢?还是诸位年兄先请。”文卿道:“都是要做的,就先写出何妨?偏你游游移移,令人不爽快。”又冷笑一声道:“我的言语,你是不肯听的?”
宝珠又不敢驳回,心里不乐,低下头去。张山人忙笑道:“松世兄,你就先来。”文卿这么说着,宝珠满怀委曲,只得信笔就写。有个家人上来回道:“请少爷回去。”宝珠道:“有甚么事?”家人道:“没有甚大事。”宝珠道:“谁教你来的?”家人道:“是大小姐传话出来的。”宝珠见说姐姐来叫,就有些慌张,起身告别。
桂荣兄弟那里肯放?张山人等也是苦留。宝珠不肯,众人执意不放,宝珠只得实说道:“家姊呼唤,万不能不回去的!”墨卿道:“放他回去罢,你们可别累他受罪!”张山人点点头。文卿笑道:“墨卿明日倒是受不了的罪呢!令正在家,先拿兄弟炼炼工夫,手头子才快呢!”墨卿笑道:“你威风别使尽了,你不能永不订亲。有这一天,教你如我就是了。”椿荣道:“文卿选到今日,到底要拣个什么美人?”
文卿大笑,宝珠脸一红,一言不发。桂荣道:“你也将这《梁州序》题成功,再会也不迟。”文卿道,“这话不错,不能题一半搁下来,也没有这等忙法。”宝珠奋笔疾书,写成看了一遍,递与张山人道:“没有思索,不知说些什么,请老先生改正。”张山人道:“休得过谦。”因朗诵道:
朝霞一色,春风半面,几处落红庭院。良辰美景,空教蝴蝶双飞。六朝金粉,三月烟花,过眼休轻贱。花飞莫遣随流水,芳草天涯未归,洒尽了胭脂泪!
张山人拍案叫绝,众人赞不绝声。张山人又念两遍,忽然看看宝珠,又看看文卿,不觉长叹一声。宝珠双蛾微锁,低首无言,众人不解,也不好问。宝珠同众人作辞,众人起身要送,宝珠拦住,桂荣弟兄说道:“客不送客,我们愚弟兄代送罢。”众人都约宝珠晚间早来,宝珠答应,又推住椿荣道:“二哥请陪客。”就同桂荣出书房,到前厅叫了两个兄弟,一齐谢了桂荣,桂荣再三相订晚间必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