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宝珠起来,有些咳嗽,没有出去,一来是在城外受了些风凉,二者昨夜多饮了一杯。休息到晚,宝珠一定要进衙门,紫云再三阻他不住,只好出房,教亲随多包几件衣服。宝珠进衙升堂,带上犯人赵保昌,宝珠道:“本院知道你是个凶手,验伤的时候,原说有伤你情甘认罪,本院何难据此定你的罪名?你这奸诈奴才,定有许多辩白。你这意思,不过要攀你弟妇。你可知你兄弟昨夜在我梦中,将一番情节,都告诉明白?说凶手他自己知道,求我今夜三更,把你们送到城隍庙后殿,他自己前来写字,谁是凶手,身上自有凶手二字,不是凶手,他也不写出来,自然没有冤屈。”
赵保昌听了,似信不信,只好答应,惟有周氏倒深信不疑。宝珠传伺候,到城隍庙来,道士迎接进去。宝珠先拈了香,着松勇带领各役,收拾后殿,将保昌、周氏送进去,窗格尽开,不用灯火,对面不见人。有两张高背椅子,把二人紧紧锁在下面,衣服脱下来,光着脊背,手脚捆定,不肯放松。说:“不能让你摸着背上,少刻鬼来写字呢!”各役将门带好,走了出来。
这里二人对坐,各有心事。周氏暗想:“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害丈夫,他断不能害我,定然要来出脱我。”倒反将身子坐上些来,等他写字。保昌却是心虚的人,到了这步地位,阴间怕人,也觉良心发现,虽不深信,暗想鬼神之事,自来有的,他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叫我们进来。眼前漆黑,越想越怕,又恐宝珠着人暗算,一个脊背,更无躲处,见是有高背椅子,就将个脊背紧紧贴在椅背上,动也不敢动。
到了四更以后,有人役进来带他们,还是黑着走出来。才到前殿,见灯烛辉煌,摆着公座,宝珠坐在中间,满面秋霜,俊俏中带着一团威光,逼得人不敢仰视。保昌抬起头来,打了一个寒噤。宝珠吩咐先验脊背,周氏身上干干净净,保昌背上白粉写成胡桃大两字,明明白白是凶手。
宝珠道:“你这奴才,还有得说了?不信,给他自己瞧!”各役就将神前照人心胆那面大镜取过来,又向道士借了一面镜,又照起来,保昌看得清楚,自己也觉诧异,暗想:“我将背脊靠在椅背上,也没有觉得一些影响,这字是那里来的?大约真是活见鬼了!”此时情理都穷,天良难昧,就将谋财害命的情节,直招出来。宝珠叫他画供,上了锁钮,带去收监,周氏释放,宝珠上车回府。
这件事,内外城都传遍了,人人赞好,个个称奇,说小小年纪,人家还没有出书房呢!看他这种美貌娇容,好象个柔弱女子,竟有如此胆量才识,连鬼都显灵了!你道这字,果真是鬼写的么?原来又是宝珠的诡计。他用两个高背椅子,椅背上反写凶手二字,知道心虚的,必定害怕,手脚捆住,拴得短短的,身子无处躲藏,要躲只得贴住椅背,却好印了上去,所以不用灯,二更进去,四更就带了出来,神鬼不觉。刁奸做梦也想不到,至死也只说是鬼写的。
闲话少说,宝珠到家,将此事细述一遍,众人好笑,银屏心里暗暗拜服。过一日,许府接小姐回去,自然当做新闻,述与母亲、哥哥听。这个案,文卿虽然知道,却不知这些细情,听见妹子一说,格外欢喜。三家公子从浙江回来,自有一番热闹,请人拜客,忙了一回。却不知不觉早又到岁底。未知松府新年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慧紫云除夕通情话勇松筠元夜闹花灯
话说松府到了除夕,满堂灯彩,重门大开,照耀如同白昼。宝珠绣衣玉带,领着两个小兄弟,拜家神,祭宗祖,替母亲、姐姐叩喜。就有许多账房门客,以及执事人等,内外家丁,都进来叩贺。上下皆有酒席。真是屏开翡翠,褥设芙蓉,说不尽风光富贵。一夜泥筒花炮,放不绝声。
宝林等姊妹兄弟,陪着夫人,在堂欢喜饮晏,比往年格外有兴。夫人起身散步,宝珠进房,同紫云谈谈。此时房里帏幔被垫等物,总换了一套新鲜的五彩,映着灯光烛影,耀眼争辉。桌上点一对金莲宝烛,架上一个大铜火盆,火光焰焰。烧些松花柏子,香气氤氲,烟云缭绕。紫云等打扮得花枝一般,笑吟吟的,在火盆上泡了一盏百子汤,送到宝珠口边,说道:“百子汤吃下去,多生几个儿子。”
宝珠笑了一笑道:“就同你生,人都知你是姨奶奶!”紫云笑道:“也快生儿子了。两位少爷,也经发达,明年除夜,不知你还在这屋子里么。”宝珠道:“我同你总不会离开的。”紫云道:“今年太太见两位少爷中了,比往年更觉喜欢,待他两个也就好了许多。”宝珠道:“姐姐同我讲,要替筠儿订门亲,教我留心。我想把银丫头说来给他做媳妇,你道可好?”紫云道:“好极了!你也清楚多少。”宝珠道:“怎么不是?免得这个厌物同我胡闹。”紫云道:“人也精明,可以接得大小姐的手。”宝珠道:“还有一说,筠儿不是个安分的,要给他娶个狠老婆才好呢!”谈谈笑笑。
宝珠出来陪着夫人,坐了一会,烧了两口烟,又到宝林房里闲谈。宝林道:“彩云,你将百子糕取来,我们瞧瞧,好不好?”彩云答应,就在碧纱厨里取出两盘糕,还有十二碟精致果品,在外间炕上摆好,泡了两碗好茶。宝林拉了妹子,到炕上对面盘腿坐下。宝林笑道:“你尝尝,如何?这是我自制的。”宝珠吃了一块,香美异常,笑道:“是怎样做的?”
宝林道:“有几瓶花露,留着没有人吃,我怕白糟蹋了,就取出来蒸糕,是我配成的东西。是那几种呢?就是梅花露、玫瑰露、蔷微露、桂花露,还加些薄荷露,配上茯苓粉、莲子粉、燕窝粉、首乌粉、琼糜粉、香稻粉各样凑成。再用白蜜冰糖蒸出来,倒还罢了。”宝珠笑道:“姐姐好想头!我有许多花露,只留了几瓶搽脸,其余倒都洒了,就想不出这法来吃他。”宝林道:“你喜欢,我着彩云都送来给你。”谈笑一会,对坐品茶。彩云等许多丫头,个个高兴,拉出紫云、金子来耍钱。
不一刻,天已四更,宝珠回房,换了朝衣朝冠,到前厅敬天地,又在母亲、姐姐面前,领着两个兄弟行礼。宝珠出来,上车入朝,到了紫禁城换马。原来去年刘相府放了许多谣言,说宝珠是个女郎,夸赞他金莲怎样瘦小,弄得内外皆知。皇上是个风流天子,也就惜玉怜香,虽不能辨其真假,倒赐他紫禁城骑马,原来是个暗暗体贴的意思,就是奏对之时,每每有些诙谐的言语,喜动天颜,宠爱无比。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