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无奈,只得随后进来。松勇也就跟定,曲曲弯弯,走了许多路,到了底处院落,洞房曲槛,好象内室的光景。左首隔着一间,门帛垂下,陈设颇为精雅,酒席业己摆齐,刘相就上席,宝珠推辞道:“小侄前来,原为中堂有事见教,万不敢叨扰盛筵。如有什么使令,请中堂明言,小侄还有点小事,不能久陪。”刘相道:“年兄说那里话?老夫同尊府几代世交,几个小菜,笑话死人了。况且今日还有件要事面议,正好借此细谈,就请坐罢。”
宝珠不便再辞,说道:“既蒙盛意,只得领情。”刘相大喜,推宝珠上坐。宝珠道:“小侄何敢僭越?中堂勿大谦。”刘相道:“年兄是客,老夫是主人,况且老夫舍下,不比朝堂叙爵,年兄但坐何妨?”就带推带拉,把宝珠捺在首席上,宝珠说声“有罪了”。刘相送过酒来,对面坐下,笑对宝珠道:“老夫同尊府几代通家,年兄刚才这个称呼,是以世俗之见待我了,要罚三杯才是。”说罢大笑,不住的恭维。
宝珠细看神情,总有些疑惑,也看不出破绽来,但是处处留心。吃了一巡酒,蓦见左首门帘一动,有个女子在门边张望,对他笑了一笑,使个眼色,一闪就进去了。宝珠看那女子,颇有几分姿色,虽未看真,眉心里这个红痣,甚为刷目。宝珠沉吟一会,心里彻底明白,暗笑道:“原来又使美人计来害我。刘家父子,真是个蠢才。我若怕他,也不叫个宝珠了!”
只听刘相对家人道:“请少爷出来。”家人答应去了。刘相瞥见松勇站立窗外,问家人道:“这是谁,放他在此?”宝珠起身道:“这是小价。中堂如有要言,不妨着他退去。”随即出来,在松勇耳畔说了几句,又吩咐道:“你听我咳嗽为号,你再下来;不然,总伏着,别动手。”松勇一一答应,出去行事。不知宝珠怎得脱身,且看下文。
将计就计假作温存昧心瞒己终当败露
话说松勇出相府,先到李、许两处,请墨卿、文卿将柏忠拿赴法司。李、许两人不知头绪,只得依他,差人前去锁拿。却好柏忠由相府来家,一个捉定,差人交签。二人心里颇放不下,就坐车到松府来问信,见宝珠在相府未回,知道又闹出乱子来了,只得坐候消息。
松勇回来,又将情节禀明大小姐,宝林大为诧异,着实不放心。知道夫人胆小,不敢告诉,同紫云商议了一会,着松勇多带几个家丁去,将金鱼胡同英家老夫妻拿来,交与总管锁在闲房里,不必惊吓他。松勇领令前去,事毕之后,已有更鼓,就到相府围墙边,飞身上屋,过了几处,到后进对面屋上一望,见灯烛辉煌,觥筹交错,宝珠同刘相父子,正在劝酒,也就伏着不动。
且说刘相陪宝珠吃酒,想着些不要紧言语,同他支吾。宝珠故意告辞,刘相那里肯放?看看时刻,也有二更以后,刘相起身更衣。又饮几杯,刘三公子道:“不好,小弟肚腹疼痛,意欲告辞,进去解手,年兄宽坐,就来奉陪。”宝珠微笑道:“年兄只管请便。”
刘三公子也就起身。宝珠见人都走了,连家人都不见了一个,站起来,前后走了几步,望了一会,见门户都闭得铁桶一般,心里也有些惧怕;但是骑虎之势,只好由他。他进来坐下,吃了两袋水烟,见房里走出一个人来,婷娉袅袅,走路颇为风骚,望着宝珠含笑而立,细细的赏鉴一番,也是情不自禁,就在宝珠身边坐下了,格格的笑。宝珠心里明白,并不惊慌,将他一只纤手扯过来,笑道:“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那女子也不开口,只是笑个不住。宝珠就同他温存一番,那女子就拉宝珠进房。宝珠不拒,跟他进来,二人在炕沿上同坐。宝珠看房里,虽然富丽,觉得俗臭不堪,笑道:“你我今日有缘,也是三生定数,你不要嫌我粗鲁,你我早些睡罢。”那女子羞涩涩的,反低下头来。宝珠道:“也没有别人,害羞什么?我要吃茶呢。”
那女子就去泡杯茶来,递与宝珠,宝珠笑道:“你拿着我吃,我才吃呢。”那女子果然送到宝珠口边,笑道:“吃罢。”宝珠吃了两口,顺手将女子扯到怀里,脸上闻了一闻,做出多少肉麻样子来;又将他一只金莲,握在手里,倒有五六寸长,还装着高底,就捏了一把。那女子怕疼,赶忙一缩。宝珠笑道:“如今旗人也有许多裹脚的了。”那女子道:“我是到这里来才裹的。”
宝珠看他的脚虽长,倒是尖尖瘦瘦的,轻轻握住,婉惜道:“还没多时呢,倒亏你裹好了,你还想着你父母么?”那女子见宝珠百般俊俏,万种温柔,迷人的人倒被人迷住了。听他问话,随口就答出来道:“怎么不想?要得出去呢?”宝珠道:“你跟我出去罢,就见着你父母了。你进来的一段故事我也知道,我倒见你可怜。”
那女子叹了口气,宝珠也就叹道:“我不但怜你,而且爱你,我也没有娶少奶奶,房里又没有个得用人,要像你这种人有一个就好了,可惜我没有刘年兄的福气。”说着伸手在他袖子里摸了一会,那女子见他这副尊容,又听他这番说话,焉得不入其毅中?主意已定,反推开一句道:“只怕大人敌不过相府的势头。”宝珠道:“那倒不妨,他也是抢你进来的,这种暖昧事,他还怕我们官知道呢!怕你心上不愿意,那就不必谈了。总怪我缘浅福薄,这段好事,只好结在来生罢!”
说罢长叹一声,把眼睛看那女子,只见他颜色惨淡,沉吟一会,就跪下来,欲言又止。宝珠作惊慌,连忙扶起,搂到膝上坐下,陪笑道:“我是同你取笑话,不要作恼。”那女子感激到十二分,泪流满面,说道:“大人,我此刻竟是你家的人了。”宝珠道:“不要折坏我罢。”那女子道:“大人说那里话来?他家父子请你吃酒是好意吗?”宝珠笑道:“将酒劝人无恶意。”女子道:“无恶意呢,公子同你有仇,想要害你,教我引诱你进房,明天早上,就说你强奸他妹子,同你面圣。你说毒不毒?”
宝珠听他言语,一点不忙,笑道:“我与你得遂其愿,就教我死也是甘心!”那女子叹道:“你的心我知道了,但我怎么忍于累你?我放你出去,你再想法子来救我。”宝珠道:“那反不便,而且我也舍你不得。我出去,他就要难为你也,我心何安?倒有个两全的法子,你我总可无事,反能成全美事。”那女子道:“好极了。”宝珠道:“总要你依我。”那女子道:“我既是你的人,还有什么不依你的话呢?”宝珠道:“那就好了,明天早上,我也不同他辨白,只要你到三法司里,照直说出来,我包管你无事。”女子道:“那个不难。”宝珠又教了他几句活。
二人倒反欣然,又坐谈一刻,那女子忍不住求欢,宝珠又推辞起来,笑道:“不性急,我们日子正长呢!今天有利害在内,许多的不便,而且有了实事,那就不好说了。我先那么急呢,此时一想,万万使不得的。你的话不错,倒是我的人了。日后真正干,夜里的话,不可忘却了呢!”那女子也就不来缠扰。谈谈笑笑,天已大明,宝珠笑道:“快来了——”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