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孟子尽心》)
(子莫执中,盖与孔子近矣。然彼究别创一教,不从孔子。孟子为孔门御侮,故并攻之也。)──右儒攻子莫。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于禹。”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今吾子以邻国为壑。水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孟子告子》)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如何?”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同上)
(以《史记》考之,白圭亦当时有道术者,但是粗才,以孟子辟之固易易。)──右儒攻白圭。
世俗之为说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是不然。(《荀子正论》)
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君,而以汤、武为弑,然则是诛民之父母而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大焉。以天下之合为君,则天下未尝合于桀、纣也。然则以汤、武为弑,则天下未尝有说也,直隳之耳。(同上)
(《书》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孟子称“残贼之人谓之一夫”。《礼》称“刑人于市,与众共之”。则为民贼者,人人皆得而戮之也。夫天生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勿失其性,故尧、舜兢兢于天禄永终,四海困穷,以见天命之不易假也。此为孔子非常异义,学者疑惑,每为世俗之说所动。荀子力辟之,与孟子同。又按司马迁《史记》立项羽为本纪,陈涉为世家,见秦王无道,人人皆得而诛之,而陈涉、项羽首先亡秦,可以代秦,是亦一汤、武也。特以暴易暴,故不终耳。史公为之立本纪、世家,即是意乎?)
夫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也。(《荀子正论》)
(孟子:“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王者奉天治民,视民心之向背而验天命之所归,不得私相转授,擅以天下与人者。故当时子哙授燕于子之,卒启乱亡之祸,盖为浅陋者之说所惑焉。)
今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而非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说。(《荀子正论》)
(当时诸教之微言大义,全在口说,故荀子攻之为世俗之说,“陋者之说”,“是之谓嵬说”,墨子之说,“奸人”之说,则非孔子之说明矣。)
世俗之为说者曰:“治古无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婴,共艾毕,菲鉴屦,杀赭衣而不纯,治古如是。”是不然。(《荀子正论》)
──右皆不知名杂教,荀子攻之,与孟子同。
儒墨最盛并称考(孔子一统之后,如汉高、明太囊括四海,悉主悉臣。人不知孔子为创教诸子之一人,更不知与孔子同时争教之巨子。然在战国时,国既诸雄并立,而秦、楚为强,教亦诸子并争,而儒、墨最盛。其时传教各视其力,各竭其才,而儒、墨二字充满天下,实中分天下。孟子谓“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又谓“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又谓“逃墨必归杨,逃杨必归儒”。老、杨之学,似若为吴、蜀之鼎立。然墨学濡首救人,又多才艺,人多归之,当战国末,遂与儒并对立,若南北朝。于时老、杨之学,仅如萧詧一线之传,不足比于大国矣。夫原儒、墨所以最盛者,岂不以行仁兼爱哉?人道莫不赖于仁,固非为我之私所可比矣。然墨道节用、非乐,薄父子之恩,失生人之性,其道枯稿太觳,离天下之心。天下弗堪,咸归孔子,岂非圣人之道得中和哉?墨学微,而老学以为我之私,阴行汉世,至今不废,则阴道隐缘之故。然汉人尚以墨翟与孔子并称。项羽虽败,汉人独立本纪,岂非兼爱尚同之遗烈耶?凡教之光大于世者,未有不出于仁爱,谅哉!今考儒、墨大盛之条,及秦、汉人以儒、墨对举者附焉。)
孔、墨之弟子徒属充满天下,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天下。(《吕氏春秋有度》)
(孔、墨以仁立教,其弟子徒属充满天下,殆有由也。故诸子并出,孔、墨独盛,而墨卒败。大道之行,岂苟然哉?儒于战国虽未一统,而半分天下矣。)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后世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愚诬之学,杂反之行,明主弗受也。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主以为俭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韩非子显学》)
第1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