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此圣王之法也。圣王既没,于民次也,其欲蚤处家者,有所二十年处家;其欲晚处家者,有所四十年处家。以其蚤与其晚相践,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纯三年而字子,生可以二三年矣,此不惟使民蚤处家,而可以倍与?(《墨子节用》)
(墨子恐人败男女之交,故婚嫁特早。礼: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故知为墨子改制之托先王也。)
故古圣王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体,衣衾三领,足以覆恶。以及其葬也,下毋及泉,上毋通臭,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死者既以葬矣,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人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此圣王之法也。今执厚葬久丧者之言曰:“厚葬久丧,虽使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然此圣王之道也。”子墨子曰:“不然。昔者尧北教乎八狄,道死,葬蛩山之阴,衣衾三领,谷木之棺,葛以缄之,既氵犯而后哭;满坎无封,已葬,而牛马乘之。舜西教乎七戎,道死,葬南己之市,衣衾三领,谷木之棺,葛以缄之;已葬,而市人乘之。禹东教乎九夷,道死,葬会稽之山,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葛以缄之,绞之不合,通之不坎。掘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无通臭,既葬,收余壤其上,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若以此若三圣王者观之,则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故三王者,皆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岂忧财用之不足哉?以为如此葬埋之法。”(《墨子节葬》)
(太古不知重魂,惟重尸体。埃及古王陵,至今犹在,裹尸亦在博物院焉。二婢夹我,三良为殉,骊山虽暴,尚是旧俗,故汉陵尚沿其制。乃知孔子之制,已损之尽。制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荀子攻之,以为刑徒之礼,而墨子制之,其为托古犹明。韩非所谓孔子、墨翟同称尧、舜,尧、舜不可复生,谁使定尧、舜之真也。)
故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欲以天之为政于天子,明说天下之百姓,故莫不牛羊,豢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祭祀上帝鬼神,而求祈福于天。我未尝闻天下之所求祈福于天子者也,我所以知天之为政于天子者也。故天子者,天下之穷贵也,天下之穷富也。故于富且贵者,当天意而不可不顺。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然则是谁顺天意而得赏者?谁反天意而得罚者?子墨子言曰: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此顺天意而得赏也;昔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然则禹、汤、文、武,其得赏何以也?子墨子言曰:其事上尊天,中事鬼神,下爱人。然则桀、纣、幽、厉,得其罚何以也?子墨子曰:其事上诟天,中诟鬼,下贱人。(《墨子天志》)
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谁也?曰:若昔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尧、舜、禹、汤、文、武焉所从事?曰:从事兼,不从事别。(同上)
(墨子少条理,以孔子多条理为别,因以其制托于先王。)
何以知天之爱百姓也?吾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何以知贤者之必赏善罚暴也?吾以昔者三代之圣王知之。故昔也三代之圣王,尧、舜、禹、汤、文、武之兼爱之天下也,从而利之,移其百姓之意,焉率以敬上帝山川鬼神。(《墨子天志》)
昔者,武王之攻殷诛纣也,使诸侯分其祭,曰:“使亲者受内祀,疏者受外祀。”故武王必以鬼神为有,是故攻殷伐纣,使诸侯分其祭。若鬼神无有,则武王何祭分哉?非惟武王之事为然也,故圣王其赏也必于祖,其戮也必于社。赏于祖者何也?告分之均也;戮于社者何也?告听之中也。非惟若《书》之说为然也。且惟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圣王,其始建国营都日,必择国之正坛,置以为宗庙,必择木之修茂者,立以为戮位,必择国之父兄慈孝贞良者,以为祝宗,必择六畜之胜腯肥倅,毛以为牺牲,圭璧琮璜,称财为度,必择五谷之芳黄,以为酒醴粢盛,故酒醴粢盛,与岁上下也。故古圣王治天下也,故必先鬼神而后人者,此也。故曰:官府选效,必先祭器祭服,毕藏于府。祝宗有司,毕立于朝,牺牲不与昔聚群。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古者圣王必以鬼神为,其务鬼神厚矣。又恐后世子孙不能知也,故书之竹帛,传遗后世之子孙;咸恐其腐蠹绝灭,后世之子孙不得而记,故琢之盘盂,镂之金石,以重之,有恐后世子孙不能敬莙以取羊。故先王之书,圣人一尺之帛,一篇之书,语数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则圣王务之。今执无鬼者曰,鬼神者固无有。则此反圣王之务,反圣王之务,则非所以为君子之道也。今执无鬼者之言曰,先王之书,慎无一尺之帛,一篇之书,语数鬼神之有,重有重之,亦何书之有哉?子墨子曰:《周书大雅》有之。《大雅》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穆穆文王,令闻不已。”若鬼神无有,则文王既死,彼岂能在帝之左右哉?此吾所以知《周书》之鬼也。###第19章且《周书》独鬼而《商书》不鬼,则未足以为法也。然则姑尝上观乎《商书》,曰:“呜呼!古者有夏方未有祸之时,百兽贞虫,允及飞鸟,莫不比方。矧佳人面,胡敢异心?山川鬼神亦莫敢不宁,若能共允,佳天下之合,下土之葆。”察山川鬼神之所以莫敢不宁者,以佐谋禹也。此吾所以知《商书》之鬼也。且《商书》独鬼而《夏书》不鬼,则未足以为法也。然则姑尝上观乎《夏书》。《禹誓》曰:“大战于甘,王乃命左右六人,下听誓于中军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有曰:‘日中,今予与有扈氏争一日之命。且尔卿大夫庶人,予非尔田野葆士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罚也。左不共于左,右不共于右,若不共命,御非尔马之政,若不共命,是以赏于祖而戮于社。’”赏于祖者何也?言分命之均也。戮于社者何也?言听狱之事也。故古圣王必以鬼神为赏贤而罚暴,是故赏必于祖而戮必于社,此吾所以知《夏书》之鬼也。故尚者《夏书》,其次商周之书,语数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也?则圣王务之。以若书之说观之,则鬼神之有,岂可疑哉?于古曰:“吉日丁卯,周代祝社方,岁于社者考,以延年寿。”若无鬼神,彼岂有所延年寿哉?(《墨子明鬼》)
巫马子谓子墨子曰:“鬼神孰与圣人明智?”子墨子曰:“鬼神之明智于圣人,犹聪耳明目之与聋瞽也。昔者夏后开使蜚廉采金于山川,而陶铸之于昆吾,是使翁难乙卜于目若之龟,龟曰:‘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举而自臧,不迁而自行,以祭于昆吾之墟,上乡。’乙又言兆之由曰:‘飨矣!逢逢白云,一南一北,一西一东。九鼎既成,迁于三国,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后、殷、周之相受也,数百岁矣。使圣人聚其良臣,与其桀相而谏,岂能智数百岁之后哉?而鬼神智之。是故曰,鬼神之明智于圣人也,犹聪耳明目之与聋瞽也。”(《墨子耕柱》)
(托禹卜以明鬼神之明智,然后能申其明鬼之说。)
是故子墨子曰:为乐非也。何以知其然也?曰:先王之《书》,汤之《官刑》有之,曰“其恒舞于宫,是谓巫风”,其刑,君子出丝二卫,小人否,似二伯黄径。乃言曰:“呜呼!舞佯佯,黄言孔章。上帝弗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顺,降之百鸑,其家必坏丧。”察九有之所以亡者,徒从饰乐也。于武观曰:“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苋磬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天,天用弗式。”故上者天鬼弗戒,下者万民弗利。(《墨子非乐》)
(六代之乐,岂非先王者乎,墨子何不引之?故知托古以申其说。)
尝尚观于先王之书。先王之书,所以出国家、布施百姓者,宪也。先王之宪,亦尝有曰,“福不可请,祸不可讳,敬无益,暴无伤者乎”?所以听狱制罪者,刑也。先王之刑,亦尝有曰,“福不可请,祸不可讳,敬无益,暴无伤者乎”?所以整设师旅进退师徒者,誓也。先王之誓,亦尝有曰,“福不可请,祸不可讳,敬无益,暴无伤者乎”?故子墨子言曰:“吾当未盐(此尽字之讹)数,天下之良书,不可尽计数,大方论数,而五者是也。”(《墨子非命》)
(“福不可请,祸不可讳”,此墨子自申其无命之说。其言先王之誓,亦皆有此说。则此誓,盖墨子之书托先王以明之者。孔子之《书》,《汤誓》有曰:“天命殛之。”《甘誓》曰:“天用剿绝其命。”此何尝非言命者哉!)
于《仲虺之告》曰:“我闻于夏,人矫天命,布命于下;帝伐之恶,龚丧厥师。”此言汤之所以非桀之执有命也。于《太誓》曰:“纣夷处,不肯事上帝鬼,神祸厥先,神禔不祀,乃曰吾民有命,无廖排漏。天亦纵之,弃而弗葆。”此言武王所以非纣执有命也。(《墨子非命》)
(《仲虺之告》,今为伪古文所窃,此墨子《书》之篇名,言汤之执有命,武王之执有命,皆所以托先王而言命之不可恃也。今《书》,《高宗彤日》曰“民中绝命”,《咎繇谟》曰“天命有德”,《召诰》曰“天既遐终大邦殷之有命”,《康诰》曰“惟命不如常”。孔子之言命多矣。)
(墨子专持无命之说,以攻孔子。翟之意,盖以人人皆以命为可恃,则饥以待食,寒以待衣。翟仁而愚,急欲行其道,故坚守此义,托之先王,当时儒者亦莫如之何也。夫即孔子之浅而论之,《论语》则首以学,而后知命。孔子立名之后,命即随之。盖命所以视其有一定之理,不可强求,即孟子所云,孔子得不得之义也。名则兴起拨乱之治矣。夫有行而后有命,无行是无命也。翟独昧于此而力争之,真庄子所谓“其道大觳”,徒成其为才士也夫!)
今夫有命者言曰:“我非作之后世也,自昔三代有若言以传流矣。”今故先生(毕注:生当为王)对之,曰:“夫有命者,不志昔也三代之圣善人与?意亡昔三代之暴不肖人也?何以知之!”(《墨子非命》)
(墨子谓三代先王不言命。夫先王,禹、汤、文、武耳,而《书》,《般庚》有曰“恪谨天命”,《金縢》又曰“无坠天之降宝命”,皆显明言命者,今《书》中不可缕指。然则墨子之言非命,非托之先王而何?墨子托先王以非命,孔子之言命,亦何莫非托先王以明斯义哉!)
圣王之患此也,故书之竹帛,琢之金石。于先王之《书》,《仲虺之告》曰:“我闻有夏,人矫天命,布命于下。帝式是恶,用阙师。”此语夏王桀之执有命也,汤与仲虺共非之。先王之《书》,《太誓》之言然,曰:“纣夷之居,而不肯事上帝,弃阙其先神而不祀也,曰:我民有命,毋戮其务。天亦不弃,纵而不葆。”此言纣之执有命也,武王以《太誓》非之。有于三代不国有之,曰“女毋崇天之有命也”,命三不国,亦言命之无也。于召公之执令于然,且“敬哉!无天命,惟予二人,而无造言,不自降天之哉得之”。在于商、夏之《诗》、《书》,曰“命者暴王作之”。(《墨子非命》)
(《仲虺之告》,《太誓》之言,皆墨子之《书》,绝不言命,与今《书》不符,可知皆出于托也。)
禹之《总德》有之曰:“允不着,惟天民不而葆,既防凶心,天加之咎,不慎厥德,天命焉葆!”《仲虺之告》曰:“我闻有夏,人矫天命于下,帝式是增,用爽厥师。”彼用无为有,故谓矫。若有而谓有,夫岂为矫哉?昔者,桀执有命而行,汤为《仲虺之告》以非之。《太誓》之言也,于去发曰:“恶乎君子!天有显德,其行甚章,为鉴不远,在彼殷王,谓人有命,谓敬不可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上帝不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顺,祝降其丧。惟我有周,受之大帝。”昔纣执有命而行,武王为《太誓》去发以非之。曰,子胡不尚考之乎商、周、虞、夏之记,从十简之篇以尚皆无之,将何若者也?(《墨子非命》)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