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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高亚白填词狂掷地王莲生醉酒怒冲天
洪善卿、王莲生吃酒中间,善卿偶欲小解,小解回来,经过房门首,见张蕙贞在客堂里点首相招。善卿便踱出去。蕙贞悄地说道:“洪老爷难为耐,耐去买翡翠头面,就依俚一副买全仔。王老爷怕个沈小红,真真怕得无淘成个哉!耐勿曾看见,王老爷臂膊浪、大膀浪,拨沈小红指甲掐得来才是个血!倘然翡翠头面勿买得去,勿晓得沈小红再有啥刑罚要办俚哉!耐就搭俚买仔罢。王老爷多难为两块洋钱倒无啥要紧。”
善卿微笑无言,嘿嘿归座。王莲生依稀听见,佯做不知。两人饮尽一壶,便令盛饭。蕙贞新妆已毕,即打横相陪,共桌而食。”
饭后,善卿遂往城内珠宝店去。莲生仍令蕙贞烧烟,接连吸了十来口,过足烟瘾。自鸣钟正敲五下,善卿已自回来,只买了钏臂、押发两样,价洋四百余元,其余货色不合,缓日续办。莲生大喜谢劳。
洪善卿自要了理永昌参店事务,告别南归。王莲生也别了张蕙贞,坐轿往西荟芳里,亲手赍与沈小红。小红一见,即问:“洪老爷?”莲生说:“转去哉。”小红道:“阿曾去买嗄?”莲生道:“买仔两样。”当下揭开纸盒,取翡翠钏臂、押发,排列桌上,说道:“耐看,钏臂倒无啥,就是押发稍微推扳点。倘然耐勿要末,再拿去调。”小红正眼儿也不曾一觑,淡淡的答道:“勿曾全呀,放来浪末哉。”莲生忙依旧装好,藏在床前妆台抽屉内,复向小红道:“再有几样末才匆好,勿曾买。停两日,我自家去拣。”小红道:“倪搭是拣剩下来物事,陆里有好个嗄!”莲生道:“啥人拣剩下来?”小红道:“价末为啥先要拿得去?”
莲生着急,将出珠宝店发票,送至小红面前,道:“耐看,发票来里(口宛)。”小红撒手撩开,道:“我(要勿)看。”莲生丧气退下。阿珠适在加茶碗,呵呵笑道:“王老爷来里张蕙贞搭忒啥开心哉,也该应来吃两声闲话,阿对?”莲生亦只得讪笑而罢。
维时天色晚将下来,来安呈上一张请客票头,系葛仲英请去吴雪香家酒叙。莲生为小红脸色似乎不喜欢,趁势兴辞赴席。小红不留不送,听凭自去。
莲生仍坐轿往东合兴里吴雪香家,主人葛仲英迎见让坐。先到者只有两位,都不认识;通起姓名,方知一位为高亚白,一位为尹痴鸳。莲生虽初次见面,早闻得高、尹齐名,并为两江才子,拱手致敬,说声“幸会”。接着外场报说:“壶中天请客说,请先坐。”葛仲英国令摆起台面来。王莲生问请的何人,仲英道:“是华铁眉。”这华铁眉和王莲生也有些世谊,葛仲英专程请他,因他不喜热闹,仅请三位陪客。
等了一会,华铁眉带局孙素兰同来。葛仲英发下三张局票,相请入席。华铁眉问高亚白:“阿曾碰着意中人?”亚白摇摇头。铁眉道:“不料亚白多情人,竟如此落落寡合!”尹痴鸳道:“亚自个脾气,我蛮明白来里。可惜我匆做倌人,我做仔倌人,定归要亚自生仔相思病,死来里上海。”高亚白大笑道:“耐就勿做倌人,我倒也来里想耐呀。”痴鸳亦自失笑道:“倒拨俚讨仔个便宜。”华铁眉道:“‘人尽愿为夫子妾,天教多结再生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尹痴鸳又向高亚白道:“耐讨我便宜末,我要罚耐。”葛仲英即令小妹姐取(又鸟)缸杯。痴鸳道:“且慢!亚白好酒量,罚俚吃酒,无啥要紧。我说酒末勿拨俚吃,要俚照张船山诗意再做两首。比张船山做得好,就饶仔俚;勿好末,再罚俚酒。”亚白道:“我晓得耐要起我花头,怪勿得堂子里才叫耐‘囚犯’。”痴鸳道:“大家听听看,我要俚做首诗,就骂我‘囚犯’;倘然做仔学台主考,要俚做文章,故是‘乌龟’、‘猪卢’才要骂出来个哉!”合席哄然一笑。高亚白自取酒壶,筛满一(又鸟)缸杯,道:“价末先让我吃一杯,浇浇诗肚子。”尹痴鸳道:“故倒无啥,倪也陪陪耐末哉。”
大家把(又鸟)缸杯斟上酒,照杯干讫。尹痴鸳讨过笔砚笺纸,道:“念出来,我来写。”高亚白道:“张船山两首诗,拨俚意思做完个哉,我改仔填词罢。”华铁眉点头说是。于是亚白念,痴鸳写道:
先生休矣!谅书生此福,几生修到?磊落须眉浑不喜,偏要双鬟窈
窕。扑朔雌雄,骊黄牝牡,交在忘形好。钟情如是,鸳鸯何苦颠倒?
尹痴鸳道:“调皮得来!再要罚。”大家没有理会。又念又写道:
还怕妒煞仓庚,望穿杜宇,燕燕归来沓。收拾买花珠十斛,博得山
妻一笑。杜牧三生,韦皋再世,白发添多少?回波一转,蓦惊画眉人老!高亚白念毕,猝然问尹痴鸳道:“比张船山如何?”痴鸳道:“耐阿要面孔?倒真真比起张船山来哉!”亚白得意大笑。
王莲生接那词来,与华铁眉、葛仲英同阅。尹痴鸳取酒壶向高亚自道:“耐自家算好,我也匆管。不过,‘画眉’两个字,平厌倒仔转来,要罚耐两杯酒。”亚白连道:“我吃,我吃。”又筛两(又鸟)缸杯一气吸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