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慰疏
奏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大行皇帝遗诏,以某年月日龙驭上宾,普天同慕,攀号靡及。仰惟皇帝陛下圣孝天性,方当谅闇之时,哀慕至切,臣等不胜悲怆,无以为情。
伏念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缵绍丕图,覆露群生,四十五年。享国长久,近古罕比。又以圣人为之子,顾命之日,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内晏然。大行皇帝在天之灵,殆无遗憾矣。天下神器,帝王大统,陛下膺兹付托之重,伏乞仰遵遗诏,节哀忍性,爱精育神,以系华夏、蛮貊之望,为天地神人之主,绵国家亿万年无疆之历。所以答扬光训,永世克孝,实在于此。臣等瞻恋阙廷,不胜大愿。
乞改调疏
为乞恩改调,以图报效事:臣于嘉靖四十四年会试中式,蒙先皇帝收录,赐臣同进士出身,除授浙江湖州府长兴县知县。自以平生受国家养育之恩,亦欲少竭涓埃,以图报称于万一。念百里之寄,实非容易,臣谨守教条,悉意抚循。妄谓今天下生民元气耗矣,宜专务休养之,不当厉蜂锐事,刻核以取目前之快也。然泥古而不通于时务,信心而不达乎人情,功效蔑闻,罪过山积。幸荷圣明,不加罪谴,曲赐保全,于隆庆二年六月十八日,升臣顺德府通判。终以驽蹇,不任驱策,黾,勉在官,虚糜廪禄。审己量力,甘自退废。
又自念髫龀厉志,白首不衰,方国家收录人才之日,臣不忍自弃于造化生成之外。兹因入贺万寿圣节,得望阙廷。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诉愚悃:伏望敕下吏部,改臣国子监一官,俾臣以《五经》训诲学者。匡鼎虽贫,读书不废于宦学;桓荣已老,专门自许于师传。忖臣之力,足以任之。俾于未死之年,少尽平生之志,亦以见圣世之无弃才也。臣无任恳悃屏营之至。
乞致仕疏
奏为乞恩致仕事:臣于嘉靖四十五年,蒙恩赐同进士出身,除授某官。隆庆二年四月内,朝觐回任。今蒙升授某官,于某月日,领到吏部文凭一道,即离任至原籍某府某县。不意痰火忽作,延医调治未痊。见今病势侵寻,不能前迈,伏乞圣恩,容臣休致。
念臣髫龀励志,白首不衰,仅获第于九科,叨食禄者二载。涓埃未竭,覆载难酬。及其未死之年,敢忘图报之志。成汉二史,作唐一经,或能发挥盛德,传示来世。
策问二十三道
问:两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乐业,盖二百年于兹矣。独以承平日久,吏治?弛,衅孽或萌,殆不能不为民病焉。以田赋言之,豪右之兼并,里甲之摊税,其间欺隐飞诡,奸宄四出,今欲求经界之正,丈量之法,果当举欤?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派,应办之频仍,其间夤缘规避,弊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雇募之法,果当因欤?自倭夷入寇,民间征调日广,迩者虽称裁减,犹未销兵以蠲外加之赋,兹欲议兵食之省,而练土著之民,可乎?自矿徒为梗,州郡绎骚尤甚,迩者稍已恎息,旋复纠众,尚隐内讧之忧,兹欲杜攘夺之源,而严封山之令,可乎?
夫丈量似矣,而增税犹恐概及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规?雇募似矣,而输直犹恐累及贫户,不知何以得于司徒保息之道?土兵似矣,变或不测,事当豫防,《既济》“衣裮”之戒,其可思乎?筑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矿人厉禁之守,其可复乎?此四者,均为民病,诚宜蚤虑而亟图之也。善救者,譬如良医之疗病,病已去而人不知。否则投之或误,未免重困,所以救之者非也。是知变革之道,必斟酌剂量,识化裁之宜,而后可以与此。士于穷居,天下之务当无不究心者,矧是为乡土之患,诸士子必能悉其利弊,毋徒诿之不知也。
问:我太祖高皇帝自始初建国,庶事草创,即命世子以师事宋濂,又选国子生国琦、王璞等,侍太子读书禁中。其后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对詹同等议东宫官,欲用勋德老成之士。于时群臣当其选者,可得而言欤?至于皇太子侍圆丘,侍文华殿,侍文楼,无时而不致其训戒,太祖之留意国本如此。列圣御极,其所以设教置属,果能尽得圣祖之意否?
圣天子慈爱隆至,近日廷臣出阁之请,尚以皇太子年龄未许。夫《明堂》《保傅》之篇,莫不在于蚤谕教与选左右,所谓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当急也。即举出阁之仪,而今之东宫官属,与讲读仪注,果足以为尽谕教之法欤?昔贾生少年,常为文帝陈之。此亦尔诸生今日之所当知者,言之毋让。
问:国家有非常之灾,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修德以保大业而受多福也。今天子承统继祚,宽仁恭俭,天下延颈以望至治,迩来灾异频仍,岂上天垂象,示所以仁爱之至者欤?
今岁洪水泛滥,弥漫数千里,而大江以南,海水震荡,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万计。于《洪范》五行,推其事类,以为貌之不肃,故曰:“貌伤,则致秋阴而常雨。”然至于江河横流,海水飞溢,其变不止常雨之应而已。汉世如董仲舒、郎脄之徒,皆能推阴阳以纳说时君,学者或以为流于术数,假经托义,非吾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变,下诏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君者多矣。诸士子抱忧世之志,其各以意对。
问:昔者孔子与其门人论学,其后七十子之徒,以此友教诸侯。而汉兴,六艺皆有名家,以师法相授受,更千百年而学者不废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从之受业,同时有张子,与二程并称,以为上接孔氏不传之绪。至朱子,又独得程氏之正传,则汉以来诸儒学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门高第弟子谢、杨、吕、游之徒,皆亲有得于其师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于师说。至其同时如陆子静,其所造已极于高明,而鹅湖论辨,终不能有合。今之论学者所以倍谲不相入,为此也。夫道一而已矣,千古之人心不异也,何独为圣人之学者,直有此纷纷也?愿闻诸儒之失,与朱子之所以独得者。
问:北狄为中国患,吾所以备御之者,常屈于力之不足,二百年强盛之中国,卒未有以得其胜算,能幸其不来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犹可言也。若闽、广,在吾疆域之中,其声名文物,与齐、鲁不异,非秦、汉之时比也。而数年以来,叛命者踵起,虽告捷屡至,而出没如故,非复如先朝断藤峡、八寨之类,可以旋就扑灭,今几为吾腹心之疾矣。议者谓不患于无兵而患于无财,不患于无财而患于无将;又谓慎选牧守则能招谕解散,虽不必选将可也。其果然欤?
宋侬智高反岭南,得狄武襄而后平定。汉李固荐祝良、张乔为刺史太守,则不发兵而交趾、九真自宁。前代得人之效如此。今庙朝畴咨,廷臣论荐,自以为极当世之选,而智勇之将、循良之吏,毋乃犹伏而不出欤?抑得人如先朝之韩襄毅、王新建者于今日,果可必其成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问:扬子云《太玄》,惟弟子侯芭能知之,虽刘子骏、班孟坚,盖莫能测也。然桓谭以为胜《老子》,张衡以拟《五经》,至范望之徒,皆以扬子云为圣人,抑岂无见而云然耶?则吴、楚僣王之讥,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马温公,又谓玄之书要以赞《易》,非别为书以与《易》抗衡也。然则今之学者,皆知读《易》而不能信《玄》,则其所谓学《易》者,亦毋乃无所得耶?
夫侯芭者,诸士子之乡人也。故以《太玄》与诸士子论之。
问:我太祖高皇帝再造区宇,创业之初,经纶万务,若不遑给,而纷纷著作,上追典谟,以遗圣子神孙者,龙图、延英之所庋,不啻富矣。姑举一二,为诸士子言之。
尝以祭祀为国大事,念虑之间,儆戒或怠,无以昭神明,命礼官及儒臣编《存心录》。又将飨太庙,致斋武英殿,命东阁大学士吴沉等辑《精诚录》。曰“存心”,曰“精诚”,圣祖所以严事上帝神明者至矣。其大旨与其条目,可举而言欤?夫以我太祖之于祭祀如此,其于深宫之居、亵近之御,肯少肆耶?盖即其对越神明之心也。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学,接尧、舜、禹、汤、文、武之统,此所以亘千古而莫及也。二书实今日经筵劝讲之所宜先者,诸士子庄诵久矣,宜敬陈之。
问:迩者洪水为沴,四方奏报日闻,诏命所在赈贷,德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积,今日不可冀矣。《周礼·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欤?《管子》书云:“汤七年旱,禹五年水。汤以庄山之金铸币,赎人之无鈍卖子者;禹以历山之金铸币,以救人之困。”夫圣人居至高之位,乃能轸念人之无鈍卖子者,则当时之民,其必不至于死也。吕成公有言:“天下古今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已施用,今但举而措之耳。”试举前代之救荒,宜于今者有几?其若尧、汤之世,能念人之无鈍卖子者否?
昔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有若告以“盍彻乎?”夫饥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彻,尤今世之所谓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实荒政之首务。徒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议赈贷,未尝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则动以国计为言。然则必使百姓受其实惠,以不负我圣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而可?
问:程子答张子《定性》之书,以为“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其论至矣。然《易传》解《艮》之辞,谓“止于所不见,而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则犹若张子之恐其累于外也。《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程子以为“才思即是已发”,不知戒慎恐惧,亦已涉于思否?吕氏“求之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杨氏“未发之时,以心验之,则中之义自见”,皆若有悖于程子之言。至于李愿中学于罗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于是者,是即得之杨氏者也。则吕、杨之说,亦未易可訾矣。
抑程子所谓“内外两忘”,与“外顺虚缘,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传,与“息缘反照,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者,何以殊?才思即已发,与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异?夫学者于佛老皆知辟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学,常不免与之相涉者。凡此皆诸君平日所当体验而析之于毫厘者,愿闻其说。
问:刘向称“贾谊通达国体,古之伊、管未能远过”。又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才,虽伊、吕无以加”。孝文一代之贤主,其始未尝不深知谊,而卒为东阳、绛、灌之徒所排,弃谊长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为江都相,后亦见嫉于公孙弘,再相胶东,竟废于家。昔人称贤才之用舍,系国家之治乱,谊虽不用,无损于文帝之治;武帝以汲长孺之廷争,而上所倾向,乃在于弘、汤,使仲舒列于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吕,其果可以追三代之治乎?
抑班固言,谊之所陈,孝文略见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议,使使者就问之。及武帝推明孔氏,罢黜百家,立学校官,举茂才孝廉,皆仲舒发之。则二子于当时,盖未为不遇也。而谊乃至自伤,比于屈子之沉沙,而后世尤以仲舒不用为武帝惜,何也?
问:孔子赞《易》自庖羲氏,删《书》自帝尧,此以前未之及也。虽好奇如司马子长,亦断自黄帝,以为《史记》。然图纬所载,世犹传之。泰皇、九皇之称,或亦见于《史记》。《管子》谓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纬》有《十纪》之名,其亦可信欤?或谓古有浑沌氏,盖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问》《淮南子》所称多僪佹,然皆无有及于此者。至如豨韦、冉相、容成之号,又何所征欤?
第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