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叫苍天一抚膺,可怜功业已无凭。
吞声泣尽伤心泪,赢得霜毛两鬓增。
其二:
一叶长江万里浮,填胸空有半天愁。
痴心想望黄河水,逆向昆仑西北流。
其三:
自嗟无地可依栖,只合孤舟东复西。
怪杀伤心堤畔树,年年春暮子规啼。
题罢,掷笔,如飞而去,迨呼不顾。到江畔,跳上小船,放于中流,不知所往。二生不胜叹异,虽知其为隐君子,恨不识其姓字。钟生、梅生又游了两三日,也兴尽而返。不由旧路,就进了观音门,又看陈妙常女贞观故址。进了神策门内城,又到古宁庵、紫竹林二处,游赏了两三日。这两处都修枯禅的真僧,一个吃酒肉的混帐和尚也没有,甚是幽雅。正合了古诗两句,道: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他二人也合了两句,道: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偶忆一笑谈。一大老与友僧相约某日到彼寺闲游,至日到彼,亦吟此二句。主僧笑道:老先生虽闲了半日,老僧却忙了三日。】
二人途中分路归家。正值大雪弥漫,钟生在轿中,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到家中不远,见一群人围在街上,不知何故。看时,都是左右街坊,忙叫住轿。那些街坊上人先不防是他,见他下了轿,都躲避不及,上前道罪,道:不知老爷驾到,失于回避,多有得罪。老爷贵人,大下着雪,就坐着过去也罢了。钟生道:列位是甚么话?都是好街邻,这可使不得。【真古道君子,使轻薄儿郎愧杀。】列位,这样大雪在此有甚么贵干?内中一个姓金的,名叫金德性,是钟生紧领,【可记着此人。】可记着此人。上前答道:不知何处来了一个花子,冻死在这里。是我们地方上的事,所以同在这里看看。钟生忙问道:竟死了么?众人道:才摸他的胸口,还有些温热。但谁敢担这干系,抬了家去救他。只好看着断了气,报官去罢了。钟生听了,艴然变色,道:岂有此理?救人一命,莫大阴功。况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那里有个见死不救的理?遂吩咐家人道:你们同轿夫快把这个人抬了回去。那家童上前一看,道:这个样子是活不得的了,何苦抬个死人到家去惹是非?钟生喝道:胡说!就是死在我家,众位高领都是证见。难道这样一个人,还怕人说我图财害命不成?他就死了,我与他一口棺材埋葬了,也是一点仁心。众人道:老爷的恩德,这是极好的事。众街坊巴不得要推干净,向轿夫道:你抬着老爷的轿,我们帮着送了这人去。众人上前抬了那乞儿到钟生家来。钟生也不坐轿了,随众人踏着雪,步了来家。把他抬到一间小房内,放在一张床上。众人作别去了。
钟生家人替他掸净了雪,叫取了副铺盖来与他睡下,烧了些姜汤灌下。睡了好半日,渐渐苏醒过来。钟生大喜,忙叫取了热酒来,叫他吃了两钟。又煮了稀粥,叫他吃了半碗。钟生吩咐家人照看着他,然后回到上房去安歇。钟生见了这乞儿,就像至亲骨肉一般,由不得心里惦着,再睡不着。【但恐近日至亲骨肉未必如此。】天才微明,就叫人煮粥与他吃,亲自又起身去看,见他动得些了,叫家人取了两件绵衣,一条绵裤,与他穿上,还叫睡倒。扶养了两三日,那乞儿已好了。他原没有病,不过是冻饿坏了的。得了这几日的饱食暧衣,屋里大盆火生着,暧气腾腾的,自然就好了。那日钟生来看他,他慌忙爬下床来,跪叩谢道:小人已是死了的,蒙老爷天恩救拔,杀身也感报不尽。钟生拉起来,道:你姓甚么?是那里人?
第15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