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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饥困线上(3)

那时粤汉铁路局长是我一位熟人。一天,他约我到他局中去坐。那房子堂皇极了,屋中装饰陈设都是洋派,地毯、沙发等等无不极尽奢华。我座谈着,心里总觉着不舒服。那时粤汉路尚未通车,局长先生却摆起这个架子来。他若想想造铁路的款子是从外国借来的,不知他心里难过否。若用这些摆阔的钱去修铁路,至少可多修数十里。我如寒天喝了冷水,在心里冰着,至今还不能忘记。二十五年我从庐山循浙赣路到杭州,看见浙赣路的情形就进步多了。每个车站不过三五间简单的小房,用一二个工役。站长睡行军床,从早到晚勤勤恳恳,无事不干。路务办得极好,路轨修得极好,路员多勤劳朴实,很有一番新精神。又有芜湖对江裕溪口的一条运煤的淮南铁路,也是简便适用,惠益人民者至大。回想起来,中国有些地方的确进步很快。但许多方面仍不免官僚化,不脱老爷少爷的办法,处处学阔,学洋派。不知外国人在中国的,不是大使,就是富商,我们如何能比?人家的国势多么强盛,社会多么富裕,我们如何能比?人家国家出什么?钢铁、大炮、飞机,在我们国里出什么?不过大米、黄豆而已,又怎么能比?“吃饭穿衣量家当”,应该各方面较量较量才是。
九月尾上,中山先生派了徐季龙和钮惕生二位先生带着信到汉口来看我。两位都是基督徒,又是我平时所稔知的朋友。他们对我说了很多勉励和鼓舞的话,希望能够一致从事革命工作,使我很是兴奋感激。我和他们说,连年以来,国事窳败,今日南打北,明日北打南,甚至北与北火拼,南也与南相打,使国家破碎,外侮日亟,人民活在苦痛之中。北方大老们深中清廷遗毒,积重难返,他们之中好的也只是保妻子谋富贵,没有一点为国家为民族的远大眼光。四万万五千万人民都把眼睛望着中山先生和他所领导的团体,稍能振作上进的将领也是存着这样的心。因把我多年的积悃和处境尽情倾吐一番。徐、钮两位先生都很以为然。在一起盘桓多日,又请二位看我们部队的操练。后来我派我的秘书任佑民到广东去回看中山先生,表示,只要他用得着我时,我当然无不尽力以赴。十三年打倒曹、吴之后,我首先即电请中山先生北上主持大计。与此次的往还是颇有关系的。
此时吴荫卿先生也来看我。他为九江镇守使,江西军务帮办。和地方上处得极好,百姓都爱戴他。他真正能做到平民化。那时,北洋官吏到了南方,总是军警遍布,戒备森严,把民众当成与自己对垒的仇敌一般。吴则不然,他常常独自一人,拿着一根手杖,满街满巷地转圈,遇见商民就和商民谈话,遇见农民,就对农民问长道短,往往两下谈得忘形。以此很知民间疾苦,与百姓处得非常融洽。其次便是爱贫保赤,真有爱人如己的精神。每在街上遇见无依无靠的孩子,他就带回家来,悉心教养他,又送上学校,使受相当教育,直到能够自立方肯罢休。他的养女养子极多,大都是这样来的。对于自己的儿女和自己亲戚子弟,也是一般地使受教育,决不格外溺爱姑息。等到他们能够自立,即分出去令其独立成家。此时若再求助于他,就是挪用若干银钱,亦必使觅中人,按月计息,定期归还,决不含混过去。持家勤劳节俭,没一点官僚的腐败习气,对朋友真诚热心,最爱说老实话,对于公家事则均能认真办理,任劳任怨以赴。他原是天津武备学生,热心的基督徒。他在第六镇为标统时,最擅长术科,侦探步哨动作尤佳。记得光绪末年,那时候国人尚不知国歌何物,他最先按着风琴,教我们唱歌。他素爱这些陶情益智的东西,还能耍许多有趣的戏法。平日生活有秩序,讲卫生,终年都是行冷水浴,直到七八十岁高龄仍结实健康。我和他很早即相投契,往还甚密。这次他从九江来,我也请他看我们队伍操练。看完,一一加以指教改正,十分详细。随后他又讲话,题目是“排孬种会”,谈的是他自己带兵时,维持军风纪的一个办法,极有意思。他说他民国元年当旅长时,从汉口撤回,驻兵郾城,因为战争之后,纪律不免废弛,官长头目中有些不安分,常有至民家掠掳之事。那时他因公未能和部队住在一起,对于部队中新生的恶劣现象,根本不知道。一天他到郾城,在车站遇见两个头目,向他辞职回家。问他们什么缘故,那两个头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