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一脚深,一脚浅的出了门,此时正是庄户人家吃过午饭,冬日农闲时候,都在那沿着墙根,坐在那晒着暖阳,说些闲话。见老婆婆陪着珊瑚从大成家出来,珊瑚脸上满是哀戚之色,好事的,就上前打听:“三婶子,你这是要往那里去?”老婆婆站住,把大成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中间还穿插着骂安母的话,众人听说珊瑚被休,不由同情地看珊瑚一眼,七嘴八舌地跟着老婆婆妈安母不惜福,这么贤良的媳妇都容不下。
珊瑚本来就昏沉沉地,被这些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耳内如有雷鸣,只是死死地抓住老婆婆的手不肯放,老婆婆看珊瑚面白如纸,虽谈兴正浓,还是拉着珊瑚往前走,来到村口,老婆婆不由叹息:“珊瑚,这里一出,你就再也不是安家的人了。”接着老婆婆不由掉了两滴泪:“真是,多贤良的媳妇,别人求还求不来。”
一句话说的珊瑚的泪如滚瓜样的落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眼前一片模糊,老婆婆又要拉她前行,珊瑚的手,在袖管里碰到了什么东西,冷冰冰的,珊瑚抽了出来,尚未看清那东西是什么,耳边就传来老婆婆的惊呼:“珊瑚,你别这样,你一朵花还没开足,拿剪刀做甚?”说完老婆婆就试图伸手过来抢珊瑚手上的剪刀。这话反提醒了珊瑚,她推开老婆婆,凄惨一笑:“生而为妇,被夫所休,何面目回家见老母。”话一讲完,珊瑚就把剪刀往喉头一戳,老婆婆虽然被珊瑚推开,那不过是猝不及防,再者珊瑚年小体弱,这时早又过来,见珊瑚用剪刀刺喉,忙死力抱住珊瑚,去夺她的剪刀,这样一来,珊瑚力使偏了,虽剪刀刺中,不过刺到脖子,偏了喉头,不过鲜血也已出来,流到衣裳上。
珊瑚还欲再刺,一来老婆婆把她死死抱住,动弹不得,二来路上还有旁的人,见她寻死,都丢下手里的东西,前来帮忙,一时珊瑚被团团围住,剪刀早被抢下,有两个熟些的妇人,见珊瑚面白如纸,脸上满是泪痕,脖子上一个伤口,血往外冒,妇人家心软,那见的这些,泪早就落下,嘴里还在骂着安母。前来帮着搀扶,只是这里离珊瑚娘家还有段路,送回大成家,想必也不会收。
正在为难之时,有个妇人拉她一把:“快把珊瑚送回我家去,这不就在我家大门口吗?”说话的是大成的族婶王氏,也是个寡妇,平时快人快语,离这几步路就是她家,众人忙七手八脚地把珊瑚搀到了她家。
王氏也顾不得珊瑚身上有血污,叫人把她扶到床上,这时医生已经到了,众人见这里事完,也就告辞出去。
老婆婆还守在那里,王氏看见她,笑着说:“他婶,麻烦你回去告诉大成侄子,珊瑚在我这里,他要有什么话讲,让他来找我就可。”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十个钱来交给她:“劳烦了。”老婆婆接了钱,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好,转念一想,也不能白跑了这趟,边把钱别再腰里,边对王氏说:“还是他婶你好心,我这就回去告诉大成。”说完喜滋滋地回去了。
王氏这才转身去问医生,医生拱手道:“这位小娘子,伤口倒浅的很,不甚要紧,只是风寒有些重了,老夫先开剂药给她治好风寒,再开些补身的药调理就可,不必太惊慌。”听医生这样说,王氏这才松了口气,见珊瑚的伤口已被包好,想是失了血,此时昏睡在床上,医生开好方子,王氏接过,命家里的小厮去抓药,拿钱打发走了医生,重又来看珊瑚。
大成自给了休书,找老婆婆把珊瑚送回陈家,还是怕陈家有什么话讲,见老婆婆回来,身后也没跟着什么人,这才松了口气,忙迎上去,问道:“婶子,珊瑚回去,我舅兄他们可有什么话说?”老婆婆喘定了,这才开口说:“大成侄子,没送到陈家。”大成不由奇怪,老婆婆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叹道:“侄子,珊瑚可是个好姑娘,你。”没等她的话说完,大成咬牙道:“这等不贤妇人,我原以为她不孝婆婆也就罢了,谁知居然学那无知妇人,些微事情,就要去寻死,赖上我家,正是休了的好。”
老婆婆被大成这样的话,说的忙把后面给珊瑚抱屈的话也全咽了下去,大成说完,又对老婆婆说:“婶子,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我娘,她身子不好。”老婆婆叹气:“侄子,要不看在你孝顺的份上,这遭,我真不想走。”大成从袖里拿出一串钱来,递给老婆婆:“婶子,这全当给婶子拿去打酒吃。”老婆婆接了钱,喜喜欢欢地走了。
大成思量了会,也不好就找上门去,径自进了屋,安母坐在堂屋里,见他进来,问道:“陈家有什么话说?”大成不好吐露实情,只是走到她面前,说:“娘,这等不贤妇人,陈家又有甚话好说。”安母点头,对他说:“儿,等过两天,我就给你寻个媳妇,比她漂亮能干,自不必说。”大成一笑,就退出去读书。
珊瑚这一昏睡,足足睡了两天一夜,等醒过来时,只见所躺之处,明显不是在柴房,盖着的被子也暖和许多,举目望去,也不是在安家熟悉的摆设,顿时想起,自己已经被休,又颓然地躺了下去,身为女子,被夫君休了,这让她怎么办呢?想到这,珊瑚的泪又流了出来。
这时门被推开,王氏手里端着一碗粥进来,见珊瑚醒了,忙把粥放到桌上,走到床边,珊瑚急忙想撑着坐起来,王氏按住她,说:“孩子,你快别起来,你身子不好。”珊瑚还是挣扎坐起,王氏忙把她扶起来,又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做完这些,端过粥来给珊瑚说:“这是医生嘱咐的,你刚醒过来,喝点粥调理。里面加了几味药。”珊瑚也不接碗,只是握住王氏的手说:“婶子,我被安家所休,是不贤之人,婶子收留我,这不是给婶子清白名声添损?”
王氏放下碗,对珊瑚说:“孩子,这族里,谁不知道你贤惠,只是我那嫂子,是个执拗性子,这样好的媳妇,她还嫌不足,要休了你,你又何必自责。”珊瑚的泪,扑簌簌直落,都落到王氏手上,王氏也心酸,把珊瑚搂到怀里:“儿,等你好了,就找人送回陈家,你家自然也会给你讨个公道。”珊瑚在她怀里哭的都不住:“婶子,我这样回家,对陈家名声也是有碍的。”王氏摇头:“傻孩子,大成糊涂,难道你也糊涂了不成?”左劝又劝,这才把珊瑚劝住了,珊瑚就在王氏这住下,养病。
大成初时,还担着心,怕陈家来说什么话,却见珊瑚住在王氏那里,陈家也没人来说什么,胆壮了,又怕珊瑚住在那时间长了,自己母亲知道,心里不高兴,那天问过王氏家里使唤的一个小厮,知道珊瑚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平了,风寒也好了,这就前去王氏那里。
珊瑚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床上躺了几天,见王氏忙里忙外,过意不去,这才好了没几天,就起身帮王氏里里外外的事情,做饭,打扫屋子这些不必说,王氏还有几匹存着的布匹,也没得空做成衣裳,珊瑚又帮着她把布匹裁了,做成里外一新,王氏虽是寡妇,却也不到四十,珊瑚在衣服边脚,用素色丝线,绣成菊花纹样,王氏看见夸赞她心灵手巧,做完这些,干脆把王氏原来的一些旧衣服也找出来,珊瑚挑那素色的,都绣上花,旁边那爱这些的,也上门来请教珊瑚这刺绣怎样才能绣的好,日子过得颇不寂寞。
大成进来时,王氏和珊瑚还有间壁一个姑娘,在那说你绣的好,我绣的那里不对,王氏一眼看见大成进来,只当没看见,手也没停,只是口里对珊瑚说:“珊瑚,怎么这里,我针脚总不平整?”珊瑚接过,看了一眼,笑道:“婶子这里绣歪一针。”王氏笑道:“原来如此,针绣歪了,拆了重绣就可,人走歪了,就不知道怎么补救了。”珊瑚不知王氏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成见王氏不理她,只得上前给王氏行礼,珊瑚正在奇怪时,见有人进来,抬眼一看,见是大成,不觉又要流泪,心里还存了万分之一的幻想,只怕大成是后悔了,来接她回去也不一定,心在那扑通通地跳。王氏对大成笑道:“侄子可是来接侄媳妇回家的?”大成咳嗽一声,道:“婶子,这样不贤妇人,既已被休了,就不要再在安家,还请婶子把她送回陈家。”
王氏听见是这个原因,把做着的针线一收,起身啐到大成脸上一口:“呸,不贤妇人,珊瑚哪里不贤,你倒是给我指出来?”大成没料到平时和颜悦色的王氏会这样,嘴里嘟囔道:“身为媳妇,不孝公婆,这就是不贤。”王氏听的两太阳直跳,她指着大成的鼻子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连自己家的事情都不清楚,珊瑚对你娘,只有曲意奉承的,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你摸摸自己良心想想,这样的媳妇,做婆婆的,只应当亲闺女样疼才好,你娘还刻意折辱不说,再添上你一层,可怜她被送到我这里来时,只剩得一口气,你看她好了,还想让我赶她走,这是哪家的道理?”
大成被王氏这番话,说的无话可说,王氏气还没消,对邻居那姑娘说:“红儿,你可看见了,你大哥这样的,好好的媳妇,毫无过错休了,日后你嫁了出去,若遇到这样男子,定要争个先后,叫他别小瞧了去。”红儿正在安慰哭的声塞气噎的珊瑚,听到这样的话,点头道:“婶子,我记住了。”大成讪讪地说:“婶子,这样不贤的话,你怎么能教?”
王氏又一口啐到他脸上:“呸,贤惠也要看什么人,总不能被人欺负到头上,还要任人踩?”大成忙道:“婶子,你们忙,我先走。”
珊瑚还在哭个不住,王氏上前安慰几句,珊瑚这才好了。
第4章 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