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华看着欠影发呆。他心软了，道：“我带你去。”

欠影付在子华的背上，他似有一点点的体温，很少，却依然很温暖。

“你为何会成为魔界之王？”欠影小声地问。也许是魔王架云而行没听到吧，总之，他没回她。

何肃的丧礼已经是第三天了，何肃的母亲依然不让萧晓进香守棺。周遭的相邻也都不理睬她，她一个人躲在角落看着何肃的木棺。

欠影也在远处看着她。一眨眼，萧晓就冲进了灵堂，扑在何肃的木棺上嚎啕大哭。不论之前是多么美的女子，此刻她只是一个伤心人，不顾任何形象的伤心人。

“你给我滚。”何肃的母亲大喊，“你这个扫把星，滚啊。”老妇人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

随着老妇人的爆发，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说，“就是，快走吧。”那个说，“走吧，走吧。别惹老太太伤心了。”先是劝说，最后，那些人开始又推又攘将萧晓推出。

欠影扑在子华的背上，抓住子华的肩头的手开始用力，指甲嵌进了他的黑袍之中。

小怜，我可怜的妹妹，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如此柔弱的外表下是那么强硬的心。我记得后来我为了替黄安报仇我进宫杀了惠妃。我恨，我也知道，我可恨。

只是，我还是抓了。

你上秦王府去求子冽救我，你说：“我姐姐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难道要看她死吗？”

子冽只是冷冷的回你：“她自找的。”

我从来没想过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从来不对你说，你也从来没问过，可是，你竟然都知道。

你骂子冽冷血无情，你骂他不得好死，你骂他一生无子，绝子绝孙。

后来，我终于从鬼门关里活着出来。但，我却再也没见你。我可怜的妹妹，他们告诉我，你死了。被王府的家丁活活打死的，还被扔下了山喂狼。

我找不到你。满地的骨头，我分不清哪一块是你的。我没用，连你的骨头都不认识。

可笑我一生痴心，换来的却是各种伤害。可笑，我这一辈子都是为别人而活，还要撘上你的性命。

欠影的泪眼滴在子华的肩上，他的心头一颤，她又哭了。

萧晓越来越坚持为何肃守棺，而那些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差，甚至于，有人将木凳子重重地打在萧晓的肩上。

欠影手抓得更紧了，子华墨黑的眸子一闪，木棺揭开。何肃的身体立起，众人惊得四下逃窜。

“肃？”萧晓抱住何肃。

欠影也被何肃的突然活过来一惊。扭头看子华，他侧脸上只能看到他微微翘起的睫毛。

“娘亲。你别难为她了，你要让我死不明目吗？”何肃突然说话。

何肃的母亲愣愣地看着他，走到他身边，一面哭一面小声道：“儿啊，你好走，你别吓娘亲啊。”

欠影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子华作的幻术。远远地能看见空旷的丧礼上的三人紧紧挨在了一起。

“好好保重！”何肃对萧晓说完，又躺回了棺材里。

“儿啊”何肃母亲的哭声开始振动天地，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能不伤心？

萧晓靠在木棺边上，木讷地看着木棺里的人。

子华背着欠影慢慢靠近萧晓，可怜的女人精疲力竭地倒在木棺上，强睁着眼看着何肃。

“是我对不起她。”欠影再次哭道。

“都过去了。况且，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子华好言安慰。

“是啊”欠影垂下头来。过去的事谁也无法逆转，更何况，那不过是生前，不过是前世。孟婆汤下肚，谁又会记得谁是谁？但是，如果，硬生生地不肯忘记呢？硬生生地将一份份记忆埋在心里，常掏出来看呢？

“殿下，我也对不起你。”欠影看着子华的侧脸，这个脸总让她想起无数的过往，无数的心痛。

子华一怔，却毫无掩饰地被盖过：“是吗？那也是过去的事。”

魔界之王依然是无谓的神情，他驼着红衣水鬼回到那顶破屋。屋前，一袭青衣顿显，仙气。熟悉的味道，是那个仙徒。

子华瞥了一眼他，无敌意，只是看过去的时候有点冷。

近了些，水鬼才看清是那日的青风，她阔别多年的心碎。

青风自然记不住往事的，文殊菩萨告诉他，他成仙不易，凡尘俗世还是忘了的好。他只能感受到一些人，他亏欠的人。一些事，他需要赎罪的事。而欠影就是其中一个。

“我算到你该有此劫，这是能强精魄的丹药，特地送来给你。”青风伸出手，手心里一粒黄豆大小的丹药立在手心里。

欠影靠在子华的背上，两手狠狠地抓住他的肩头。

丹药么？特地送的么？呵呵，果然，成了仙就是不一样。当日心里只有天下，别人生死皆与自己无关的秦王殿下，今日也会来给一个下界水鬼送丹药。这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让她心里发寒。

四百年了，四百年了啊。我的二皇子，你现在才知道回头来看我，你现在才知道关心我是不是受伤，是不是有难。

四百年前，我为你屡次涉险的时候。四百年前，我为你出生入死的时候。四百年前，我一个人孤零零看着你左拥右抱的时候。你为何就不舍得回头看我一眼啊？

数百年已过，你作你善心的佛，目空一切。而我呢？你让我该如何？

子华明显地感到肩头的疼痛，他埋着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做。静静地，似在听她的回答。

而欠影，一个人的心凉了，许是不会再热。今天，她不确定自己还是那个无怨无悔的莫小玲。不是？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痛。是？不会再去爱了。她真的爱不起。

三人僵着，月光下，看不出神在流泪，谁在无谓。

“殿下，我们走吧。”欠影小声道。

子华悠悠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只是一眼，他就觉得是如此的讨厌。

“你魂魄太弱，再跟他一起，迟早会出事的。”青风在身后叫住他们俩，“魔界不是你呆的地方，魔界之魔也不是你该结交的。你要是为自己好，就该下阴司报道，早早投胎作人，以免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