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老爷虽然无官位在身，但兄长是知州，岳家也都是赫赫显贵。何况，老爷和夫人都是文坛名人，手底下产业丰厚，绝非寻常人家可比。
究竟是哪个有见识的，竟然嫌弃当他们家的媳妇？
这几个问题，问得江云海十分尴尬：“这……误会，都是误会。”
“哦？什么误会？”婆子丝毫不松口，手下却按着许文嘉坐了下去。这门亲事不论成不成，都得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江云海的冷汗都流下来了，看看江妞妞，一脸耿直不知悔改的样子，再看杨氏，只顾低头喝茶不问世事的样子，顿时气得想摔东西。
但许家的人还坐着，他便是有再大的火，也得忍着：“这个混账东西，是江某的大女儿。”顿了顿，“她是个命硬的，从小养在乡下，近日才接回来，因此规矩不大好，方才冲撞了三公子，还请见谅。”
婆子微微动了动眉头：“那么，乐善好施的是哪位小姐？”
“乐善好施不敢当。但江某的二女儿，自小是个心地软善的，倒是常常布施。”江云海谦虚道。
婆子仍然是绷着脸：“既然如此，方才老奴提及‘乐善好施的大小姐’，怎不见江老爷反驳？”
“这……江某以为是口误，故此没有提醒。”江云海勉强辩解道。
婆子冷冷哼了一声，目光又瞥到江妞妞的身上：“那，大小姐方才口中的‘替嫁’，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江云海听到“替嫁”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此时恨不得把江妞妞活剐了，勉强挤出笑容道：“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嫁娶之事一向不叫她们沾耳朵的，不知哪里听了句碎嘴，就急了，都是我管教不严。”
一边说着，一边瞪了江妞妞一眼。
江妞妞被他瞪得“心虚”了下，咕哝道：“我亲耳听到的，她们说许家来提亲了，二妹妹不想嫁，老爷便要我嫁过去……”
“住口！”江云海见她此时还不知悔改，眼神带恨，“你算个什么东西，配得上许府的公子？便去给人提鞋，都不配！还不滚出去？”
这话说得重了些，就连许文嘉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反正不要我嫁就是了。”江妞妞抬头看了许文嘉一眼，“我是个歹命，一出生祖父就死了，三岁时祖母也死了，到五岁时亲娘也死了。许公子若是娶了我——”
“还不滚出去？”她话没说完，就被再也忍不住的江云海打了一巴掌，指着门口怒吼道。
江妞妞抿了抿唇，没有抬头，捂着脸垂眼走了。
望着她娇小的背影，露出来的细瘦胳膊，以及低眉顺眼的受气包模样，许文嘉皱了皱眉。不知怎的，心里有点不痛快。
他倒是宁愿她一直像醉江楼、黄庭宴见过的那样，嚣张跋扈，任性妄为。
“既然大小姐瞧不上我们许家，二小姐也瞧不上我们许家，这门亲事不做也罢。”婆子也没了心情继续谈下去，扯起许文嘉，“告辞。”
江云海岂能叫他们就这样走，这岂不就是得罪实了，连忙拦道：“并没有这回事。小孩子有口无心，还请两位不要计较。至于我家二女儿，她的婚事我做主，既然三公子亲自来提亲，那就——”
婆子转身打断了他：“外头还流传着那样的谣传呢，江老爷不如先平息了此事吧。”
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她不过是夫人的陪房，虽然极有体面，但这种大事是不能替主子做主的。
等将此事原原本本回报给许家夫人，再定夺不迟。
许文嘉还有些不乐，小声嘀咕：“这事同妍儿又没关系。”
被婆子瞪了一眼，才闭口作罢。
且说那头，送走了许家人，江云海顿时忍不住怒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气煞我也！”
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努力想要促成的事情，居然就这样泡汤了！
破坏他计划的竟不是别人，而是他一直当做掌中物的大女儿！
江云海心里怄呀！
“来人，给我叫大小姐过来！”沉着脸，江云海怒声喝道。
不等下人往外走，他直直冲了出去：“我去见她！”
他实在太生气了，甚至等不得江妞妞过来。
到了馥芬院，也不叫下人通报，径直往屋里走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混账东西在做什么？
却见江妞妞躺在床上，翘着一条二郎腿，枕着手臂，好不悠闲的样子。
能不悠闲么？眼下最大的心事已经被去除了，她可以好生悠闲几日。
回想到出现在屋里时，许文嘉见到她时的惊愕模样，江妞妞便忍不住乐。
许文嘉大概就是娶只母猪，都不会娶她的。
“孽女！”才乐着，忽然听到屋中响起一声怒喝。江妞妞转过头，就见江云海不知何时进来了，睁着眼睛，怒视过来。
江妞妞慢吞吞坐起来，抿了抿头发：“爹爹怎么来了？打了女儿一巴掌不够，还要再打一巴掌吗？”
“你！”见她居然还敢顶嘴，江云海气得举起巴掌，又要给她一耳光，“我为何打你，你不清楚吗？”
江妞妞抬手精准地钳住他的手腕，嘴角撇了一抹冷笑：“女儿不知。还望爹爹解惑？”
她毕竟占了他女儿的身子，给他在人前打一巴掌，也算恩断义绝。
如今他再想打她么，可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孽女！”江云海气得脸涨得发紫，挣了挣手腕，居然没挣开，小小的手掌仿佛铁箍子一般，他又气又怒，“长本事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叫石头怪附身了？”
说着，另一只手抬起来，就冲她扇过去。
江妞妞利落地松开他的手腕，身子在床上一个骨碌，就退出了他的触及范围，蹲在床上盯着他瞧：“老爷不妨猜猜，是什么叫我胆敢做这样的事？”
她心情不好，如今连爹爹也不晓得叫了，口气冷冷的，充满了嘲讽。
江云海气得不行，指着她道：“你给我滚下来！”
“做什么？叫你打一顿不成？”江妞妞哼笑一声，“说起来，老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许家又没有说不娶二妹妹，我瞧那许公子对二妹妹的情意颇深。莫非，果真叫下人们说中了，老爷打算叫我嫁过去？”
江云海恼羞成怒：“便是叫你嫁过去又如何？你是我生的，我哪怕叫你死，你也不得有半句怨言！”
“呸！”江妞妞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唾沫，“不好意思，我是我娘生的。至于你么，不曾生我，也不曾养我，更不曾教我。想叫我去死？你还不够格。”
这话一出，江云海气得简直连连倒吸气，简直不敢置信：“你，你，放肆，大胆，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还从没被人如此顶撞过。二女儿江妍儿一向是体贴温柔的，三女儿江珠儿虽然偶尔娇蛮了些，却也是天真可爱。似江妞妞这般，句句胆大妄为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反了你了！”江云海见她居然还敢冲他翻白眼，气得直是抖着手，“好，你不过来是吧？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这些日子给你造的银钱更是不计其数，你还敢不听我的？既如此，来人，把大小姐禁足，不许任何人探望！”
说罢，转身就走。
一直走到门口，也没有听见江妞妞的求饶，气得他一甩袍子就大步走了。
倒是忘了去问，是谁透露给她的消息，叫她知晓了此事？
等他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追究。府里统共就这么些人，还能跑了谁？江妍儿是不会做这样事的，便只有是杨氏了。
但他对杨氏心怀愧疚，虽然心里不满，但也没追究，只将账都记在了江妞妞的头上。
另一边，古余松忙完事情回来，也听说了此事。
听到江妞妞居然闯进去，大咧咧地将“替嫁”之事爆出来，唬得他心里惊了一跳。但同时又觉得意料之中，以江妞妞的脾气，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何况，来人居然有许文嘉，他见了江妞妞，哪里还会答应亲事？必定不饶的。
他能够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却有些心疼江妞妞被打了一巴掌。
虽然江妞妞从没有表现出对亲情的渴望，但……哪有孩子不想要父亲疼爱的？
怀里揣着从外头买来的两颗肉包子，古余松往馥芬院走去，打算探望一下江妞妞。
走到馥芬院门口，便知道了江妞妞被禁足的事。
他把肉包子交给看守院子的婆子，却被婆子冷笑一声丢在一旁的草丛里：“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我家养的狗都不吃，二管事居然敢拿给大小姐，也太侮辱人了吧？”
古余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娘问都不问大小姐一声，便自作主张替大小姐拿了主意，也不怕大小姐生气？”
“大小姐在禁足呢。”婆子撇了撇嘴，“老爷说了，叫大小姐静一静，不许任何人来探望。二管事还是回去吧。”
她是府里积年的老人了，男人、儿子、媳妇甚至孙子、孙女都在府里当差，根本谁也不怕。
对着古余松，也敢顶撞回去。
何况，她孙女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当差。对于时常欺凌二小姐，甚至还破坏了二小姐好事的江妞妞，心里很有几分恶感。被江云海派到此处看管桀骜不驯的江妞妞，早就打定主意，把这个净会坏事的大小姐好好惩一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