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无冤无仇地散播这些？诋毁他的大女儿，捧着他的二女儿？
他明明把大女儿的事瞒得严实！外人不该知道，他接回大女儿的事！
可若是江妞妞散播的，她没道理把自己说成那般不堪——“谁若娶了她，死爹死妈死全家”。
除非她做了什么天人共愤的事，惹着了人，而且还大咧咧地把姓名报出去了！
“你真的什么也没做？”江云海厉声质问道。
江妞妞瘪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爹爹，女儿受了这般委屈，爹爹不安慰女儿不说，还这般质问女儿。女儿心里难受。”
江云海顿时一噎。
是他太惦记着替嫁的事了，只觉得这事耽误了江妍儿的终身大事。却没注意到，流言里面江二小姐的名声是极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江大小姐。
“你仔细想想，可曾对别人提起过姓名家世？”江云海循循善诱。
江妞妞一脸委屈地摇头：“爹爹不是说，要举办宴会介绍女儿吗？女儿一直记得，出门时从不曾报出姓名的。”
江云海心里不由得冒出“心儿真乖”的念头。
倘若不是江妞妞，那又会是谁呢？
谁会拦着他的计划，不让江妍儿好好招赘？
这么一想，顿时神情一凛。
“爹爹？您怎么了？”见江云海面色闪过狠戾，江妞妞心中暗惊，小心翼翼问道。
江云海回过神，对她挥了挥手：“无事。你回去吧。”
“是，女儿告退。”江妞妞还有些小委屈地嘟着嘴，转身走了。
坐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杨氏，微微勾起了唇角。
好机会。
撇清了嫌疑，江妞妞便只等许家的人登门询问了。
以许文嘉的性格，以及对江妍儿的喜爱，只怕来得人说不定是他自己。
而且，说不定明天就要来了。
那可是一场好戏，江妞妞舒舒坦坦地躺在床上，打算美美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看戏。
还没睡着，蓦地听见窗子底下有人在嚼舌根子，不由得翻了个身，侧耳听起来。
“大小姐真是可怜，受了不白之冤，还要被老爷骂。”
“是啊，她不明白为何受冤屈的是她，被骂的也是她。”
“老爷一心记挂二小姐，只想叫大小姐替二小姐嫁人，如今‘大小姐’的名声这么臭，还扬出去了，这计划就……”
“可不是吗？大小姐回来之前，二小姐一直以‘大小姐’自居。如今大小姐回来，她才退居‘二小姐’的。”
三言两语，把江妞妞替江妍儿嫁人的事，爆了个一干二净。
“你们说什么？”既然对方有心透露，江妞妞也不好辜负，立刻爬起来，推开窗子，虎着脸看向碎嘴的小丫鬟。
小丫鬟似乎没料到江妞妞会听到，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大小姐，您还没睡？”
开玩笑，她刚躺床上好吗？
江妞妞心里撇嘴，面上冷冷的：“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可不要糊弄我！”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说。”小丫鬟们连连磕头，不肯承认。
然后，不论江妞妞怎么询问，就是不吭声，只磕头认错。
江妞妞暗暗撇嘴，真老套。也不再问，“哐当”一声合起了窗户。
然后倒头睡了个大觉。
第二天一早，果然好戏就上演了。
不出江妞妞所料，许文嘉亲自带着人上门来了。
“江老爷可曾听闻城中的谣传了？”进了门，许文嘉便问到江云海的脸上。
江云海一脸愕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这位是？”
门房通报时，只说“许家来人拜访”，因着姓“许”，江云海心里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但面上却装作糊涂的样子。
“叫江老爷见笑了，这位是我们家公子。”同行的是一名四十余岁的婆子，穿戴得板板整整，看起来十分体面，她笑得落落大方，“是这样的，我们家公子倾慕贵府的大小姐，便想同江老爷谈一谈府里大小姐的亲事。因路上听闻了些不好听的话，故此为府里大小姐不平。”
江云海本来想装作不知道，但见婆子面相精明，不是好糊弄的样子，便叹了口气：“江某也十分诧异，究竟得罪了何人，如此污我的女儿？”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两人坐下，并叫下人斟茶伺候。
婆子不坐，只等许文嘉坐了，才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一手不着痕迹地按住神情急切的许文嘉，面上一派平静：“老奴早先便听说，江家大小姐是个好的，为人乐善好施，又体贴孝顺。怎么忽而便传出这些话来，也是蹊跷得紧。”
江云海一拍大腿，叹道：“可不就是？也不知得罪了哪些个小人，这样害我的女儿！”
杨氏随他一同见客，但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只坐在一旁吃茶，做做样子。
听到这里，耳朵微微动了动。
她也好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动的手脚，竟把“大小姐”的名声弄得这样坏？
是冲江妞妞去的，还是冲江妍儿去的？
待抬头见着江云海和许家的婆子已经说起话来，坐在客座上的许文嘉一副按捺不住，左顾右盼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招手叫过大丫鬟蕊儿，低头嘱咐一句。待蕊儿点头退下后，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既然明里暗里这么多不想叫江妞妞替嫁的，江妍儿还能不能称心如意了？
“这些个谣传，虽然很是难听，但我们夫人说了，许家不是那等肤浅的人家，只要门风正，人是好的，就仍然正正经经相待。”许家的婆子说道，“不瞒江老爷，老奴此次便是打听一句，府里大小姐可曾许配人家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装傻就没意思了，江云海摇了摇头：“怪我疼惜她，不舍得叫她嫁人，虽然登门提亲的有不少，但一直不曾许给人。”
“不知江老爷意图为大小姐许个什么样的人家？”婆子又问。
江云海笑得慈爱：“不拘什么样的人家，只要人品好，待我女儿体贴，就知足。”
“那正好。”婆子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把手一拍，“我们家三公子，为人正派，生得相貌也好。最珍贵的，是一颗真心。他只一次在街上见到大小姐布施的场面，便心仪于大小姐，特来求娶。”
江云海见对方口口声声说“大小姐”，点头就要应了。谁知这时，一个大喊声传了过来：“爹爹，下人们都说你要我替二妹妹嫁人，是真是假？”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江云海的眉头皱了起来，而坐在一旁的杨氏却是微微笑了。蕊儿从外面回来，不着痕迹地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附耳低语一句，杨氏的笑容勾得更大了些。
而这时江云海的额头却是突突跳起青筋：“胡闹！什么场合，也是你大呼小叫的？下去！”
他正跟许家说着正经事呢，偏这个不省事的挑这个时候跳出来，简直唬得江云海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把眼一瞪，恨不得一脚踹出她去。
但江妞妞哪里听他的，又是得了人给了信儿的，特特赶来要搅局的，闻言小跑到厅中，两手一叉腰，扬起脖子就喊了：“是不是真的？要我替二妹妹嫁给许家什么公子？”
她一提“许家”二字，站在许文嘉背后的许家婆子，还有什么不懂的？当下脸色就拉了下来。
而坐在椅子上的许文嘉，在看到江妞妞的身影后，双目大睁，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伸手指着江妞妞，磕磕盼盼道：“你，你你——”
“胡闹！”江云海气急败坏，挥起巴掌就要打在江妞妞的脸上！
气死他了！这个混账东西，竟这样坏他好事！
他便是不想得罪许家，才不肯拒了许家的婚事，才想着接江妞妞回来，替江妍儿嫁过去！
这混账东西，竟然在人前大咧咧地揭穿了！
这让他情何以堪？！
处心积虑的布置，在这一刻落了空，江云海是真的想打死江妞妞！
“爹爹这样生气，看来是真的了？”江妞妞扬着脖子，避也不避，直勾勾盯着江云海，“二妹妹不想嫁，爹爹便要我嫁？我说不要，爹爹便打我？难道我不是爹爹亲生的女儿吗？”
当着外人的面，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江云海的手如何落得下去？
瞪着江妞妞的眼珠子，都充了血丝，恶狠狠得像要吃人：“没你的事，滚下去！”
“这位便是许公子了？”江妞妞却不理江云海，扭过头看向许文嘉，像是头一回见到他一般，丝毫不露马脚，“难怪二妹妹不要嫁。许公子的这副尊荣，好端端的女儿哪有想嫁的？”
许文嘉方才见到她时，简直惊呆了。
待听到她口口声声的“替嫁”，则是满脑子雾水。
至听到这一句，则是怒了：“原来——”
他想说，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现在好意思说我尊荣了，早先夸我五官好、唇红齿白并调戏我的呢？
然而才吐出两个字，便被婆子压住了肩膀：“还望江老爷给我们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声音冷冷的，面上一丝笑意也无，显然是怒极，扫了江妞妞一眼：“哪个才是乐善好施的‘大小姐’？又是哪个不愿意嫁，非要姐妹替嫁？江老爷对这件事是知情呢还是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