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的生活,令人向往.只有真正成为高手之后,才能体会到诸多的不易.刘五岳体会到了这点,也体会到了成为高手的路坎坷不平,没有离奇的际遇与前辈们的指 引,这些几乎都不能.要自己参透一套剑法,一派的武功心法,都得花几十年或者一辈子的时间,也许什么都不能领悟.
刘五岳望着迷茫的众人,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本想着有一场恶战,现在看来,却什么也没有,只是虚惊一场.他们更加震恐,自己却也感到了几分的杀气.
刘五岳瞅向众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走吧.我知道还会有很多江湖中的高手赶来,他们都是争对我而来.三年前我隐居江湖,便是一个特大的错误.要是三年前我不归隐,说不定宁啸山庄的宁氏七君子,便能乖乖的龟缩宁啸山庄了.可惜这一切,都很迟,醒悟得也很晚.”
汪凡清朝刘五岳点头道：“我们会退到山脚之下,给你一片宁静的空间,当年有诸多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刘五岳淡淡地道：“那些事,都已经成为过去.汪帮主要是真有此心,那就退到山脚之下吧.后面来到山上之人,都会是死路一条.就算我报答汪帮主的一片不杀之心,让你替龙虎帮立下大功.”
汪凡清叹了口气道：“大家撤.”
当下又有人喝道：“堂主,你真相信他的话,就不怕他偷偷的逃离宁啸山庄？”
汪凡清挥动长剑,怒吼一声道：“谁不遵令,格杀勿论.”
众人忙低头不语,朝山下退去.刘五岳望着众人驰下的身影,心里暗叹道：“你们要是不离开这里,就只能死在我的剑下了.我一生嫉恶如仇,却没想到会这样结 局.从离开秦淮的那天起,我便不再是什么王孙公子,也不再是秦淮河畔的浪荡大公子.从那以后,我便只是江湖中流浪的人,从那以后,我便再没了家的感觉.青 阳,你给了我家的温暖,可你给的,只是昙花一现.你给的温暖,让我感到短暂,短暂之中,也感到了满足.今后的武林,是什么样子,我无心再看.我只想陪着 你,哪怕流落天涯,我们也相依相伴.”
刘五岳正要走回山石之后,但听一声暴吼,驰来一人.此刻,天色将幕,刘五岳晃眼便见两柄板斧一闪,人影便立在雪影之中.刘五岳心知他便是当年引领群雄追杀自己的卧云虎,三年之后,他还是不会放过自己.
刘五岳沉声一喝道：“我知道你会来,没想到你会现在赶来,还算得上有几分骨气.”
卧云虎冷笑一声道：“三年前,我输给了你.可三年后,你变成了落魄之人,我还依旧是我.”
刘五岳点头冷哼一声道：“不错,你依旧是你.”
他说完,转过身来,望着风雪之中的卧云虎.刘五岳继续冷笑着道：“可惜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卧云虎,还自称是卧云虎.你不过是七星剑派的一条狗,一个不值一 提的狗.论武功,七星剑派楚山道人名下的弟子,谁的武功不比你高,可他们都不会像你这样,在江湖中走动.越是高手,越不愿卖弄自己的才学.”
卧云虎仰天狂笑一声道：“不错,我就是一条狗,可是今晚我便是来替你收尸的人.”
刘五岳不屑地朝卧云虎望了一眼道：“你还不配,我刘五岳,虽一生没有什么朋友,可收尸的人却还是有的.你们都盼着我早点死去,江湖不再动荡,可你们错了,江湖不是因为有我而不得安宁.江湖而是因为有你们,你们这些好名争利的伪君子,才变得不安,才让生灵涂炭.”
卧云虎冷笑一声,将双斧一扬,朝刘五岳喝道：“无论你口灿莲花,今晚一战,我卧云虎必将你劈于斧下.”
刘五岳长剑一抱,朝半空中一抬,眼睛如血,冷啸一声,望向卧云虎.卧云虎但见这骇人气势,心里早虚了几分.他手中的双斧,不禁发抖得要掉落一般.
但听刘五岳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想留住小命,此刻便可逃去.”
卧云虎听他如此蹊落自己,暴喝一声,双斧一晃,朝刘五岳的头顶劈落.刘五岳见他使一招流星坠地,朝自己的头顶劈落,怪叫一声,长剑挑起,朝卧云虎的双斧上刺出.卧云虎见他只刺双斧,不刺人,知他是看不起自己,想以此激怒自己,让自己出招凌乱,他却还趁机寻找破绽.
卧云虎见他的长剑刺来,冷喝一声,双斧分开,朝两旁一夹回来,使了一个玉人抱柱,紧紧的将刘五岳的飘血剑夹住.刘五岳见他使出这么一招,暗叫卑鄙,右手手掌一翻,将长剑拖起,卧云虎怪叫一声,翻落雪地.
刘五岳冷笑一声道：“时隔三年,你的武功,没有精进.曾经你能和我交手数十回合,而如今,只两合,你便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不是我狂妄,我要称雄武林,没有 谁敢阻拦.只可惜天妒英才,不让我有好日子过.可惜我刘五岳一生,也没有什么称霸武林的雄心壮志,到头来,还是被众人所嫉.”
卧云虎卧于雪地之上,手握双斧,不再爬起.刘五岳转过身去,头也不朝他望一眼.只觉天下之间,再无敌手,失去的,却比得到的多得多.他仰望天上的雪,尽量 让自己的脸庞冰冷.刘五岳似乎了无牵挂,可他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幼女,他却不再去想她,也不再去想曾经发生过的事.
所谓的武林高手,真的那么孤独？所谓的武林高手,都是那样落寞？所谓的武林高手,都是那样无奈？
刘五岳的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缓缓朝前走出,怔怔的望着飘血剑,望着自己钟爱的飘血剑,望着它的黑漆,望着它与别的剑并无分别.他似乎是在像心爱的剑告别,也似乎是在为自己人间繁华 一遭之后的告别.不管曾经是多么的悲痛,是多么的伤心,但现在留给他的,只是一片空灵.他要让自己华丽的走下去,要让自己的微笑留在人间.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轻微的响动,刘五岳本能地将长剑向后一抬.猛觉一人,朝背后拍来,他的身子,微微一晃,闪过一招.刘五岳转过身来,长剑随着飘舞的雪 花,疾刺几招.刘五岳看清那条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卧云虎.他想不到,被天下人公认为正派的七星剑派,也会养下这样的败类.
刘五岳的剑,使出飘血剑法的最后一招,离恨剑法.他想着离恨剑法里记载的那句话,离恨剑法之宗要,不得有情爱.他现在似乎明白了那句话,明白了那句让他失 去了心爱的人的话.刘五岳的手一抖,他真不想就此伤了卧云虎的性命.他的手,慢慢的垂下,招式只使出了一半,便撤了回去.
卧云虎但见长剑一卷千层浪,飞雪翻天覆地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剑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凌厉无匹的剑法,就算是七星剑派当年的剑青云,也使不出这样 的剑法.这招剑法,恰到好处,不急不慢,让人飘然若仙.要是死在他的剑下,都毫无知觉.卧云虎似觉魂飞天外,自己的性命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现下的自 己,是不是不再是卧云虎,而是一缕孤魂？
卧云虎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变化,怔怔的望着刘五岳没有转身的背影,他的背影,令人不解.卧云虎的心,噗通噗通的乱跳,他的心,仿佛已经离开了他的心房.卧云 虎望着手中碎裂的板斧,望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兵器,在刘五岳的眼里,只是一块废铁.或许,两柄板斧,在刘五岳的眼里,只是一些不值一见的河水冲过的泡沫.
刘五岳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说话,风声刮得甚紧.
他听得卧云虎噗通一声跪下,喃喃地道：“大侠,你真是世上少有的大侠.我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一切都是布的一个局,从此以后,不遇大事,我卧云虎再不出江湖半步.”
卧云虎说完,他的声音,还在风中颤抖,他的双腿,犹自站不起来.刘五岳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向着山石后走去,走了几步,又听卧云虎道：“大侠,别走.我知大侠仁义动天,还求大侠留几句话教我.”
刘五岳仰天望着飞雪,转过身,将长剑哐啷一声,收回剑鞘.他望着卧云虎,卧云虎的脸色变得铁青,变得麻木.刘五岳抬起头,沉声道：“你望着天上的雪.”
卧云虎默不作声,抬头望着天上的雪.
但听刘五岳喃喃地道：“天上的雪花很美,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卧云虎不解,忙道：“鲁莽不知,还望大侠教我.”
刘五岳淡淡地道：“天上的雪,之所以美,是因为它不会起杀念,它不会因为世间的变化而变化,它在任何时候,只要气候适宜,它都会降下.而人,却不一样,会 因为贪念,会因为周遭环境的影响,会因为某种欲望的影响,而变得贪婪.如果你愿意听我一言,从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隐没江湖,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一 片祥和安宁的世界,只属于你.我知道你是江湖中顶尖的高手,武林中也很少有人能及,只是你的杀气和贪念太重,才致你的招式凌乱,勤加修炼,你的武功造诣当 不在楚山道人之下.”
卧云虎连连点头道：“大侠说得极是,如此教我,受益匪浅.”
刘五岳叹了口气道：“宁氏七君子骗我妻子来此,使她蒙羞受害.我杀了宁氏一门一百多条人命,罪不容诛.宁氏七君子有罪,我却没杀他们,杀了许多无辜的生 命,他们应该死,我却没有杀.我要让他们承受世间的痛苦,让他们从此也过不安宁,可那些无辜的生命,却再不能生还.你是个大仁大义的人,楚山道人每次派你 出山,却没说明缘由,他又不亲自出马,你也想清楚其中的道理,不用我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