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岳抖见长剑扫过,血花突显,吓得面无人色.再往地上看时,聚集成无数血红色的小花,玲珑得像小姑娘的脸,清秀柔和.又像鲜花含苞待放,水珠欲滴.周遭雾气,霎时腾现,慢慢消散.
刘五岳朝众人望了一眼,朗声道：“天底下没有镰刀帮,也没有你们这样打扮得好,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日后回家,多做善事.从此,别在江湖中丢人现眼.”
先说话那人暴喝一声道：“你果真是刘五岳,天下各大门派的人寻找你寻找得好辛苦.你残害武林同道,短短半年时间,作案数十起.潇湘剑派,渤海剑派,武当山,泰山秦王剑,飞云山庄,七星剑派,四大剑派八大门的人都赶来杨柳镇,追查你的行踪,今晚看你往哪儿逃？”
刘五岳拔剑仰天长笑道：“我刘五岳一生一世,为人正直,从没妄杀好人.你们硬要栽赃嫁祸,我无话可说.试问在场诸位,你们有谁亲眼见我妄杀一个好人了？”
众人怒喝道：“我们虽没亲眼见过你杀一个人,可你使飘血剑杀人时,地上的血花,你作何解释？天下谁人不知,只有会使飘血剑和飘血剑法的人,才会杀人后留下血花.刘五岳,纵使你想抵赖,也逃不过天下英雄的手掌心.”
刘五岳还剑入鞘,喝道：“这件事我会很快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请诸位回去,告诉各位武林豪杰,我不想滥杀无辜,也不想见到你们自相残杀.飘血剑和飘血剑谱都在我手,要想夺剑和剑谱,尽管冲我而来,不用找借口,嫁祸于人.”
众人见刘五岳勇猛,剑法超群,在场的又没有一个武林中的高手,也不堪和刘五岳一战,都后退几步,拔腿奔去.刘五岳仰望星空,月光照耀大地,如同白昼.皎皎明月,人心却没有那般纯净洁白,到底是谁,会冒我名,杀害武林同道？
又会是谁,能知道飘血剑的秘密？飘血剑,你真要将我置于死地,你真要让我与天下群雄为敌？除了蘖水姬之外,恐怕再无人知道飘血剑杀人后,会留下血花的秘密,可是蘖水姬早已死去,会是谁？
“血花,血花…….”
月光,明晈.
黑夜,静寂.
苍白的脸,死灰般的映照在月底下,湖水的鳞波里.
不,那不是一张脸,看不清她的脸,被面纱包裹着的脸,两只眸子显出惊疑恐惧的神色.风斜斜吹来,掀动她白色的面纱,神秘而又凄凉.
月光的晕挥与她洁白的衣衫交相辉映,仿佛大地是白的,永远不染尘埃.
手里握着的玲珑玉笛在微微的颤抖,随着娇柔的手在颤抖,在风中不停的晃动.
虽然面向湖水,眼眸却斜视着堤上的一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不,是不知多少朵,成千上万朵,争相开放,欲比芳艳.在寒冷的季节,是月季的芳香,还是寒梅的盛开？
徐徐的风带起一股腥臭的味道,仿佛带来了些许雨点,粘在面纱上,冰凉,颤抖的手似不愿拂去这一丝的快意,还是不敢？
呆望着那朵朵红花,秋色黯然,似回到了百花争艳的春天.
几个月前,她看到了同样的花,同样在这湖堤上,同样的月色,只不过那时湖堤两岸的翠柳新芽,野花遍地.那时的一股血腥味让她几个月不敢走向湖堤,也不知从何处传来,难道是那妖艳的花朵.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
明明望见堤岸上千万朵漂亮的红花刚刚绽放,一忽儿便残花败絮般枯萎.
她不敢想象造物者的鬼斧神工,更不敢想象大自然的神奇力量.
那次月夜,仿佛听见一丝闷哼,便看见了这种奇妙的花,长在石头上的花.石头上开花,是多么诡异的事,让整个杨柳镇的人害怕,让整个杨柳镇的人不敢在月圆之夜,来到湖畔,赏心悦目.当她第二天早晨来到湖畔时,什么也不再有,仿佛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不敢妄下定论,那是血,那是人的鲜血.可为什么会凝结成漂亮的花,比春天的任何一种花都娇艳,美丽.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恐惧和厌恶袭上心头,有谁会在湖畔…….
她不敢再想下去,希望冷风带走一丝丝冰凉的回忆,让害怕溜出心窝.
颤抖的手,险些使玲珑玉笛滑落.这是一只绿玉做成的笛子,旷世罕有的奇物,可谁都不想得到它,得到它的人似乎都不快乐.但她却将快乐带给了别人,神奇的笛 子,让人充满了希望.谁也不知道这只笛子的来历,谁也不知道只有它才能将劝君曲吹得委婉动听,才能克制宁氏七君子的摄魂之音.
她不禁柔身弯下腰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刚盛开的红花,粘在手上,心在发凉.
她的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结巴着道：“血……,血花…….”
漂亮而又恐惧,不是打字人的妙手,是屠戮,杀掠.可……,可谁会在这月圆之夜,下此毒手？谁会这么狠心,让人不能团圆？谁会让团聚的家人分散,谁会这么做？
她冲过湖堤,如鬼如魅般转过几个小弯,消失在黑暗之中.
笛音悠扬婉转,顿而凄怨可怜,如慕如诉.
“有悲心则声凄凄然,有思心则声迟迟然,有怨心则声回回然,有慕心则声斐斐然.”刘五岳躲在不远的柳树上,听着笛音,回想起荒林里发生的事,回想着玉龙飞 云剑派上的笛音.他的嘴里喃喃的念了几句,心道：“找你找得好苦,你却在小小的杨柳镇.是谁在湖畔留下的鲜红的血花,难道冒充我的人,已来到了杨柳镇？”
空气中回荡着令人窒息的声音,摧残着皓月,慢慢的隐于蓝天碧云之下.刘五岳躲在湖畔的柳枝上,呼呼而睡.他想留在杨柳镇,想查清是谁陷害自己,可等了数月,一直没有任何武林中人出没,杨柳镇的怪事却没减少.
神秘而又荒凉的杨柳镇,因他而显得难以琢磨.
他依旧留在杨柳镇,度过几个夜晚.
今夜,没有那一声闷哼,便让她看见那死灰般的空气留下的粉尘,看见那人世间不常有的奇妙.
刘五岳站在桥头,希望血花再现,希望那人能再来.可他等来的,却是拿着玲珑玉笛的女子,姗姗漫步,款款而来.每一举动,都令人销魂.她吹出的笛音,甜美醉人.
女子的身子凝滞在空气中,屏吸着湖水蒸腾的雾气.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不再怯弱,没有逃避.她几晚没来,倒让刘五岳有些挂念,她的笛音引人入胜,没有笛音,刘五岳几乎难眠.他忍耐着寒冷,抱着树干,今夜, 终于等来了她的倩影,终于让他再看见了她婆娑难为人知的躯体.她一袭白衣,白纱蒙面,谁也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让人想入非非的脸.是张多么惹人喜爱的 脸,迷倒千万人的脸,想揭开她神秘的面纱,却没有那个勇气.
她的气质,她的高傲,让所有的男子不敢轻易接近,让所有的人都有种敬畏.敬畏之中,爱慕将她的神秘带到远方,诉说着古老的往事.
刘五岳心忖道：“如此美丽的女子,比之秦淮河的美人,不知要好多少倍,她的笛音,天下绝无仅有.”
突然,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堤岸的一头传来,“姐姐……,姐姐…….”
刘五岳听得心碎,谁会在冷清的夜晚,来到这里？谁会像这位美丽的姑娘一样,独自来到湖畔,诉说心中的苦水？
娇嫩的笑声突然响起,手中拿着玲珑玉笛的女子的心跳加快得险些跳进湖里.她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很晚回去,还有谁比她的心里难受,更无法向人倾诉？她这 样想着,那人越来越近.难道是血花的主人,难道是他来结束自己可悲而又短暂的生命？难道是他将小镇的人杀死,然后投之湖底？可湖底并没有尸体,那么,他到 底是谁？
她缓缓转过脚,趁着月辉.
她看清了,来的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孩,光着脚丫,不时的瑟瑟发抖,发亮的双眸望着她,格格的傻笑.他的脚,冻得发红,在寒冷的石板路上不停的摩挲,以此来增加热量.她屏住呼吸,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血花的主人,她就不用担心.
她生平第一次看见这天真无邪的笑,心里平静了许多.蹲,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五岳躲在远远的杨柳树上,吃惊地一怔,暗道：“王睡梦,怎么会是他？无家可归的小乞丐,沦落到杨柳镇,他的性命和命运,都是那么的可悲.”
小孩凝视着女子的面纱,慢慢的,一字一句道：“我叫王睡梦,姐姐.”
她抚摸着王睡梦的头,柔声道：“梦儿,夜深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王睡梦的眼睛里,现出一丝凄凉的光,惨淡而又心酸,慢吞吞的道：“我无家可归.”
他转过脸去,矗立风中,两只脚丫不停的来回抖动,或许这样更加暖和些.他望着女子的脸,好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蒙着脸,这里又没有别人？”
刘五岳也想问问眼前的女子,为什么蒙着面纱,为什么不让人见到她的真面目？她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女子,就像她的笛音一样,绝无仅有.刘五岳极力想着她的容貌,好让寒冷从心中驱除.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珠光,淡淡的愁眉笼梢,轻轻的道：“姐姐长得很丑,是世界上最丑的女人,杨柳镇的人们都怕见到我,都怕我白天出来.所以,我只有晚上来到湖畔,诉说心中的痛苦.姐姐的脸,是张不能见人的脸,梦儿,回去吧,这里很冷.”
王睡梦睁大双眼,黝黑的眼球来回不停的翻转道：“不,姐姐很好看,只有那些说姐姐坏话的人才会说姐姐长得丑.”说完时,还有些恨恨的,却没再说下去,只是嘴角微动了一下.显是他受够了江湖中人的窝囊气,也受够了人们的白眼,才有这样的感触.
女子望着他的脸盘,虽满脸土灰,却带给了她无形的力量.这么娇小的小孩,都不怕天寒地冻,坚强的活下去,她何尝不能像他一样？
刘五岳也想向王睡梦那样说,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没有一个人极得上你的美丽,为何你会这样说？为何你要这样贬低自己,为何你要如此的绝望,不让小乞丐见到你的脸,为何？
刘五岳的心里,疑问团团,可他不能跳下树来,当面去问眼前的人儿.他要听她的笛音,要她将他带入女子的世界,在她的世界徜徉,刘五岳感到了温暖,感到了幸福.
刘五岳猛见女子再次抚摸王睡梦的头,幽幽地道：“梦儿是个好孩子.”
她的声音,好甜好美,就像春天的温泉,沁人心脾.就像寒冬刚砌的暖茶,暖人肺腑.就像秋天的麦穗,沉甸甸,黄潺潺.就像夏日的绿叶,清油柔和.她的声音, 像她的笛音,像她的面纱,带着神秘,带着几分的朦胧.像这朦胧的月色,像这娇柔的清影,像这优柔的晚霞.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幽深的眸子,传过一丝光 亮,传到刘五岳的眼角,令人销魂.
刘五岳远远的见王睡梦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他们不同我一起玩,都笑话我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可我也从没有见过我的爹娘,没爹没娘的孩子怎么就成了野孩子？”
女子羞红了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多了一个小乞丐,她的手不再颤抖,暂时忘却了恐慌,带给她的,反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紧张的神经松弛了许多,却念念不忘久久难平的思绪.
双手捧着玲珑玉笛,慢慢滑入嘴边.
月光中,刘五岳朝她的玉笛望去.衬着月亮的光芒,闪烁在绿涛里,它是多么的娇小精致,任何一只笛子,都比不上她的玉笛.短小,却能吹出时间最美的声音,能将时间的一起美好留住.刘五岳听着笛音,渐渐望去了寒冷.
清幽绝妙的笛音传过湖畔,传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天际.
小乞丐王睡梦的心里像吃了蜜的甜,喜悦涌上心头,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此刻得以实现.他只想在杨柳镇饱餐一顿,只想填饱肚子,不再饥饿,在她优美的笛音里,仿佛找到了所要的一切.笛音,将他带到一个没有愁苦的地方,享受那无穷尽的欢悦.
小乞丐的脚,不再抖动.笛音,似乎带给了他火焰般的温暖,昔日的玩伴们不再闪躲,不再用鄙夷的眼光望着他.这是一个极平和的寒冬夜晚,月光洒在大地上,像铺了一层银灰色的地毯,笼着一层薄薄的纱.
良久,笛音嘎然而止.
那一缕缕理不顺,剪不断的愁绪涌上心头.
刘五岳意犹未尽的听着笛音,可就在这时,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要追寻,却无从找到.那种念念难忘的心情,让他有些耐不住隐没树巅的寂寞.
但听小乞丐轻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曲子？梦儿要学.”说话时,显得无比的亲昵.
女子朝他微微一笑道：“这是劝君曲,你想学可以,但必须答应姐姐一件事.”
刘五岳的心头一震,暗道：“劝君曲,劝君曲,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原来你就是劝君曲的主人.两次救下我性命的人,一定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会来到杨柳镇？”
刘五岳的内心激荡起伏,澎湃波澜,壮阔无比.
又听王睡梦欣喜过望地道：“谢谢姐姐,你要梦儿做什么事,梦儿一定办到.”
她瞥了小乞丐一眼,心里嘀咕,还没说是啥事你就答应了,油腔滑调,恐所托非人.遂俯,牵着他的手道：“姐姐让你永远记住,在你高兴快乐时,决不能吹这支曲子.”
女子的嘴起了起,想再说什么,却没再说下去.
刘五岳不懂,为什么在他高兴的时候,还不让他吹这支曲子？没有玲珑笛,小乞丐能吹出这么美妙的音符吗？刘五岳似乎明白了什么,女子是要让小乞丐用他的不 快,换来世人的快乐.难道眼前的白纱蒙面女子,从来都没有快乐过？难道她一直都那么的痛苦,那么的让人感到难测？她用她的忧愁,用她的郁闷,换来了世人清 爽,换来了世人的欢声？
忽见小乞丐眨了眨眼,慎重地道：“梦儿会做到的,姐姐放心,你现在就教我,好吗？”
她笑了,笑得灿烂,笑得难以自拔,微微的一瞥道：“不用急,下一个月圆之夜,我在湖畔等你,你会来这里吗？”
刘五岳心道：“为什么要等下一个月圆之夜,难道从今晚以后,你只有下个月圆之夜才来吗？为什么,没有你的笛音,我守在杨柳林的湖畔,会平添几分的寂寞.你明晚能来吗？陪在这里的夜晚,我会觉得一宵短暂,没你的夜晚,我的日子,比死还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