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旅馆门口时，凌云向下看一眼衣服。确认那把外观精巧的P12被外衣隐藏得很好，不会被人看出破
绽后，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下石质台阶，悠哉悠哉地在城市内四处闲逛起来。
虽说凌云已经到过废土大陆中的不少地方，但每次都有任务在身，无法细细品味其中的深意，只能走马
观花般匆匆掠过。像这般无事一身轻地在一座末世城市中漫无目的地悠闲漫步，他还是第一次。
暂时放上的重负，凌云得以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慢慢体味着隐藏在城市表面下的内涵。不经意间，他发觉
这个看似轻松的地方其实布满了对立却又共存的矛盾。许多正在缓缓走路的行人，紧绷着精神，一有风
吹草动，他们就会警觉地转头观察。零零散散的商贩或坐于覆着厚布的手推车旁，或蹲在盖得相当严实
的箱子旁，在警惕中耐心等待准备购买杂货的顾客。
整个城市在松懈中暗含紧张，舒缓中流露迅疾，安宁中隐藏危机。抬首望向前方，凌云看到在交通主干
道两旁的人行路上，粗壮的老树与纤细的幼树并存于方形的树坛中，或大或小的叶子已由嫩绿转为翠绿
，不时舞动的叶子正不知疲倦地提醒着过往的人们，春天的时节即将走向夏季。
闲逛中，凌云在无意间看到一些孩子的脸上生有白斑，体格瘦弱，周身呈现出营养不良的状况。除了饮
食结构问题，想必还应该有寄生虫在他们体内作祟。在这个医疗体系崩溃的年代，尤其是化学药品还存
在着有效期这一限制，要想找到仍然能用的化学驱虫药剂，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幸运的是，第一战区一直保持着相对完备的药品生产系统，对凌云来说，驱虫药片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虽说尚不知兖州共和国公民的投票结果如何，但这些孩子总归是国家的一员，不能不管不问。主意已
定，凌云立刻连接上与谢轩的通信，叮嘱他马上调来一批驱除体内寄生虫的药品，以帮助陈城的居民摆
脱虫子的烦扰，尽快恢复健康。
向居民分发药品需要得到宋总统的支持，如果直接由国防军分派，天知道那些多疑的民众会不会将自己
的善意举动当成惊天阴谋。考虑到此点，凌云迅速转过身体，快步向政府办公楼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条街道时，他注意到路边的报栏内又换上了新的报纸，一群人正围成一团对着报纸的内容指指点
点，从他们毫不掩饰的哄笑声中，似乎可以听出读者对其所报道内容的耻笑。
凑前大致浏览一眼，凌云发觉这份名为《西郡通讯》的报纸与《真理日报》同属于下流小报范畴。不过
在西郡通讯中歌功颂德的部分居多，里面的篇幅大部分都在报道西郡主席“钱太阳”的伟大，以及西郡
人民在钱太阳的英明领导下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想起宋总统的业余爱好，凌云估计这份报纸是用来为
陈城居民提供娱乐用的，而且最终的效果看起来相当好。正在读报的人们全都笑意盎然，如同观看一部
非常搞笑的滑稽剧一般。
从欢快的观众群中抽身，凌云继续向他的目的地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偷笑：“钱太阳？这名字
还真够古怪的，太阳？日？哈哈……”
得知凌云向居民赠送药品的想法，宋总统的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他思索片刻，提醒道：“凌上校，我
们这里还很缺牙膏和香皂，你们可以运来一批出售。要知道，在核弹爆炸后不久，这个地方有一帮子损
人利己的奸商偷偷销毁了商店内的大批日用品，以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现在我每次刷牙，都只能用豆
粒大小的一块牙膏……”
大概估算下山鹰直升机的运输能力，凌云非常干脆地应承下宋总统的合理要求，反正那几箱药又占不了
多少空间，正好可以用牙膏香皂填满直升机的货舱。再说向陈城运送日常物资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捎带
上一批，日后还能省点事，也算是一举多得。
商量完具体的分发事宜，凌云起身向宋总统告辞，继续他那毫无目标的徒步观光。回想着凌云表现出的
毫无心机的样子，宋总统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琢磨：“一个带兵打仗的怎会有这等政治手腕？他到底是出
于有意还是无意？这点小恩小惠恐怕会对投票的结果影响很大……嗨，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么多……有
牙膏用就很好了，还能好好气一气那些该死的奸商……”
第一战区行政部门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吊装着大批货物的山鹰直升机就在猎隼直升机的护航下缓缓
浮现在远方的青蒙之处。早已接到相关通知的居民们很有秩序地排起长队，满是兴奋地等待着久违的现
代工业制品。有几个背着大包的小贩手中抓着早已过期的牙膏，鼓动起三寸不烂之舌，竭力劝说正在排
队等候的居民们购买他们的便宜货，却无人搭理……
眼见直升机下方的大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无人问津的奸商捶胸顿足地咒骂起来，结果惨遭周围居民的
怒目而视，他们只得讪讪地将喊出半截的诅咒咽回腹中。不能怒吼，奸商们只好以充满仇恨的目光紧盯
着天空中越来越大的货箱，希望可以用自己强大的意念打下妨碍他们发财的可恶直升机。
奸商的美好愿望没能得逞，维护良好的山鹰直升机顺利地卸下吊装的货物与机舱内的物资，再潇洒地摇
晃着长长的旋翼安全起飞，不屑一顾地将奸商们的恶毒诅咒抛到屁股后面。
奸商们很绝望，凌云也感到很意外，他讶异地看着堆积如山的日用物资，暗自嘀咕着自己不过是想要几
箱牙膏和香皂，战区怎么会运来这么多货物？当凌云得知这些物资将全部免费派送给兖州共和国的居民
时，他更是惊奇不已，一贯小气的后勤部门怎会突然大方起来？慷慨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居民们可没什么复杂的想法，他们只顾欣喜地排队等候那些新鲜出炉的日用品，而非以前那些早已过期
的劣质商品。期间也有几个不想守秩序的插队者，但他们不是被众人的仇视吓走，就是被荷枪实弹的军
警押走，平白惹到一身讥笑，某个心情大好的居民还摇头晃脑地说出一句习语来讽刺这些企图破坏规则
的无良之辈：“欲速，则不达。”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也许是这个世界太像噩梦，很多居民在领到属于自己的物资时犹自不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他们或捏捏胳膊，或掐掐，以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日用品的包装很简单，
没有好听的商标，没有多彩的图案。制造它们的工厂只是在单调的底色上打上流水线的序列号，商品名
，生产日期，以及大大的“国防军XX部队”或“第一战区XX单位”字样。但在居民看来，这些粗糙的包
装远比外观精美的礼盒更具观赏价值，他们将分发到手中的塑料袋紧紧搂在怀里，一鼓作气地向家中跑
去，看他们迅捷的奔跑速度，丝毫不亚于体能充沛的优秀运动员。
平白得了天大的好处，除了一些损失惨重的无良奸商，大部分居民对前来派发物资的国防军表示出极大
的热情，甚至还有人在吃完2017年生产的罐头食品后激动地欢呼：“跟着第一战区，有罐头吃。”之类
的怪异口号……
兖州共和国的大多数公民对第一战区很满意，而第一战区对最终的投票结果也很欣慰，认可第一战区合
法地位的票数呈压倒性优势，那几张很可能是出自奸商之手的反对票，也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兖州共和国的管辖权问题能够得以和平解决，凌云想出的主意功不可没。虽然他在当时的举动纯属出于
善意，并没有什么功利性想法，更没有政治上的考虑。事隔不久，《真理日报》以大篇幅文字报道了伪
政府军在陈城收买人心的下三滥举动，言词激烈地揭示出反动政府的伪善本质。十分严谨的真理教记者
在“大刽子手”前面加上“狡猾的”三个字，以更好地修饰人民公敌——凌云的真面目……
“我很荣幸，自己能够作为兖州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统，同时也是最后一任总统，在这份文件上签下自己
的名字。”郑重地在签名区写上自己的姓名，从总统位置上卸任的宋先生由衷道。
同样认真地书写完两个汉字，凌云如释重负道：“能够代表国家签署这份协定，我也感到非常荣幸。虽
然宋先生现在不再是总统，但仍然是这一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说不定，日后我们会有很多互相合作的
机会。”
淡淡一笑，宋先生握住凌云伸过来的右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还好我们之间没有成为敌人，否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