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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莫道人生似锦缎,朝为衣衫暮成丝4

三才书院,崇化堂外,古铜色的牌匾上,三才书院四个字像刀削的一般,梁荣又转头呆呆地看着那幅对联:天涯海角,已踏破乎铁鞋,千秋万代,徒穷经而晧首。好一会儿,道:“成儿,写好了吗?”梁成道:“写好了。”梁荣紧了口气,道:“念来听听。”
梁成从怀里取出一个折子,拿在手里看也不看,道:“奏免崇明土木与苏堤拆迁疏……臣荣得蒙天恩,兴崇明之土木,概当自勉,感激涕零,然宋久非昔时,北有蒙古虎狼之君,南有兀良合台北窥之臣,忽必烈扎六盘大营,李氏贼子璮屡犯山东之境。今山河飘摇国运匪昌,臣得闻国库备讨伐之资而少土木之银,民多受徭役之苦而匪有游逸之闲。臣习知古有商汤之国,纣王修鹿台亡于妇人之裙,始皇建阿房毁于霸王之火,隋炀帝挖大运河而失却于天下,是为圣人之所不取也。圣上有灭金之功,中兴之劳,开明而为天下先,臣窃以为圣上知国库之缺,不敢稍有大兴土木之意。然毁苏堤之制,则触天下文人之怒,圣上以文臣立邦,当思国之大体,重文人之所重,忧文人之所忧,万不至让天下文人仕子冷齿寒情。臣本当为君死忠,奈何性子儒弱,窃不敢与天下人怒目相视,念及文人手笔,背浸汗衫,日夜难寝,臣辗转思虑,自觉有负圣上之托,再难面对圣听。曾忆当年,臣白衣上任,至今入朝二十年余,今已垂垂老矣,每伏案不禁而思及祖籍之地,当择地而待寿终正寝,愚儿成念及祖陵之草有碍有先人之光,二十年未曾祭祖宗坟茔,实乃天大不孝,当思归乡拜祭……”
两人正念着,外面一个声音道:“爹爹。”另一个声音道:“岳父大人。”梁荣回头笑了笑,道:“屏儿,嗯,苏鸿也来了。”梁成见了忙将折子往怀里揣,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梁屏道:“谁说我就不能回来了,把折子给我看看。”梁成不允,梁屏手一晃,已经将折子抢到了手里,梁成一慌,道:“爹爹。”梁荣淡淡笑道:“都当娘了还这般不稳重。让她看吧。”梁屏应了声,将孩子一把塞给苏鸿,道:“抱好了。”苏鸿乐呵呵地接过。
梁屏看了一下,啊了一声,道:“爹爹,你要辞官?弟弟,你乱写些什么?”梁成道:“这不是乱写,皇上明天就要下令开工了,如果说皇上真的一意孤行,要折苏堤的话,我和爹爹就会辞官不做回邢台紫金山去。”梁屏啊了一声,道:“爹,这是真的吗?邢台都只有一座空宅子了,回去了能怎么办?”梁荣道:“那也得回去。”梁屏急道:“不行,爹爹,你如果真的辞了官了,我是说如果,就和弟弟到我们那儿一起住。”
梁成略笑道:“假话,你们自己都养不活,我们去了不得一块儿挨饿。”梁屏道:“你又笑我,还不是爹爹,要苏鸿发什么誓,一辈子不取一分不义之财,不然的话收点银子不就没事了。”梁荣笑笑,道:“你明天才是孩子满月之期,不在家里面呆着,怎么就跑回来了?”梁成笑道:“那还用说,馨儿明天就满月了,姐姐一定是来要钱的。”
梁屏道:“是借。苏鸿的俸禄不多,我想先向爹爹借点儿,等我可以出去走动了,我一定还回来。明天是馨儿满月的日子,总要摆两桌热闹一下……”梁荣道:“成儿,你去柜头取来给她。”说着又对梁屏道:“你真是不懂事,还没满月就跑出来,将来会生病的,快跟我进屋去。苏鸿,你愣着干什么,快扶她进去。”苏鸿哦了一声,忙着扶着梁屏进去了。
梁成去了一下,出来道:“爹爹,银子不够了,这个月的俸禄还没有去取……”此话一出。四人都陷入了沉寂,梁荣愣了一下,道:“再去找找。”梁成明知没戏,仍是应声去找。
过了一会儿,梁成垂头丧气地出来,道:“只有二十两,这可怎么办?”梁屏的苏鸿皆不言语,梁荣叹了口气,道:“二十两省着点儿办也许够了。”苏鸿愣了一会儿道:“岳父大人,我再去找我的手下们借点儿。”话一出口,梁屏顿时埋怨道:“爹说够了就够了,你多什么嘴呀。爹,我们家还有些,凑合着也该……够用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梁成去开了一下,带进来了五个人。梁荣道:“你们是……”来人道:“我们是夏家请来送礼的,夏家二小姐说她有事要做,暂时来不了,让我们略备薄礼以示敬意,他们明日再亲自来道喜。”梁荣一咦,道:“夏家二小姐?”梁成没好气道:“就是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儿,今天还来了。”梁荣一愣,道:“你既然早知道怎么就不告诉我?”梁成道:“她说她来只是到临安做生意来着。不想节外生枝,让我先别告诉爹爹。”
话一说完,梁屏恨恨道:“弟弟,你还是状元呢,怎么是猪脑子,她让你不说你就不说吗?哎哟,急死人了,笨小子!”梁成看着梁屏说不出话来,梁屏又道:“过去了就算了,你明天把她叫过来,我帮你看看。”梁成道:“见了你一定会后悔的。”梁屏顿了顿,同情道:“很丑啊?”梁成道:“刚好反了,长得倒是漂亮极了,就是手段厉害了点儿。”苏鸿笑道:“那和你姐姐像是一个模子里出的。”梁屏反问道:“我对你很厉害吗?”苏鸿笑而不语。
那一个送礼的道:“梁大人请点一下帐,我们好回去交差,这里有黄金十两,纹银一千两,雪参两斤,冰蟾一对,再就是晋人谢灵运字画《登江中孤屿》与唐人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各一幅,另附高丽宫廷秘药‘灵芝玉魄丸’十粒与苏夫人,用以活气养血。”
这人报完了帐,梁屏惊得呆了,看了看苏鸿,又看了看梁荣,转而向梁成道:“弟弟,你这不是娶了个媳妇儿,是娶了座金山回来了。”梁成木然看了一阵,突然对那人道:“你们送回去吧。”那人听完挤了句:“还真有不要的。”梁成道:“你说什么?”那人道:“二小姐有话带来,说如果梁公子不肯收的话,定然是对她有莫大不满,她也不好拜会。”梁屏听了不由道:“果然有些厉害。弟弟……”梁成不说收也不说不收,拂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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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光景似百年,百年沉浮若等闲。
扬天一个人暗地里唠叨着,昏昏沉沉,不知日夜。
“哥哥,哥,出事啦,哎呀,你听见没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将他吵醒,只听见夏晓菲颤着声音道:“哥,梁成出事啦。”夏潜的声音响起,道:“妹妹,杨兄换回来了吗?”夏晓菲急着道:“哥,我说梁成出事啦。”夏潜一愣,道:“梁成又出了什么事?”夏晓菲道:“梁成,梁成他们一家都被抓起来啦。”夏潜啊了一声,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夏晓菲吼道:“你当然不知道了,你一大早就躲到这儿来厮混,当然不知道了,梁成这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写折子骂了皇帝,还不肯修那园子,皇帝一怒将他们一家都抓了,听人说明日就要问斩了。”
夏潜道:“啊,都抓了吗?”夏晓菲道:“是啊,这个傻不愣的小子,自个就站在宫门外面,也不知道躲起来,还说什么父子同命,结果也被抓了。皇帝还派人去抓她姐姐的那个笨捕快去了,我让朱二哥他们先在暗中盯着,就来找你拿主意来了。”夏潜心里一乱,道:“那怎么办?”夏晓菲生气道:“我哪知道,我不是找你来拿主意了吗?”
夏潜一时不知所措,夏晓菲气道:“哎呀,我真是笨,你就会逛窑子,找你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要是扬天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夏潜道:“那快去把他换回来。”夏晓菲把宝剑往地上一丢,吼道:“换换换,人都找不到了,上哪儿换去!哎呀,我找李大哥去。”说着就往外跑,夏潜一时愣住了,六神无主,急着打转道:“这可怎生是好?”夏晓菲见他没有跟来,吼道:“你还窝在这儿不走么?”夏潜应了声就住外跑。夏晓菲急道:“把宝剑拿上啊,帽子戴上,真是的。”说着就没有了声音。
扬天听了心中如遭了一阵闷雷,心想果然还是出事了。可是他动弹不得,一时急得心火上涌,几欲晕厥,只盼着他们能早点儿将自己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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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屏正在家里摆酒席,他们没有多少钱,也只请了一些乡珅邻里,再就是就近的一些朋友同僚。见苏鸿只顾着和几个捕快谈天说地,走过去故意嗲着声音道:“鸿哥,吹什么呢?快来帮忙。”另外几个捕快笑道:“大哥,你再不去嫂子要生气了。”苏鸿在六扇门里面是干得刀口上的活,脑袋系在腰间,和这些捕快都是生死之交,是以这些人三天两头在他们家里,梁屏对他们也极是熟悉,听了佯怒道:“你们再笑他我可就生气了。”
其中一个捕快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听鸿哥说嫂子有一门狮子吼的武功,鸿哥,嫂子的武功是你教的,可你咋的就不会这门武功呢?”说完众人又是大笑,苏鸿也跟着大笑,梁屏真生气了,道:“好啊,你们合起来挤兑我是不是?苏鸿,你还笑!”
说着听见里屋小女儿醒了在哭,道:“还不去看看馨儿,你别毛手毛脚的,小心着凉了。”苏鸿见那些下属又在笑他,在他们身上一人拍了一下,尴尬地道:“你们笑什么,一大群光棍儿,穷开心。”说着往里屋去,自言自语道:“哎,又尿裤子了。”梁屏见苏鸿进去,向那几个捕快道:“呆会儿我爹爹要来,你们可千万不要提崇明园的事,不然的话不放过你们。”
正说着,外面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门外的人四下散开,这些人是捕快出身,警觉高于常人,一听声音就不对,几个捕快闪到门口看了一下,其中一人道:“来抓人了。”梁屏听了惊道:“爹爹,不好,爹爹出事了。”说着就要出去看,那个捕快笑道:“嫂子,你瞎紧张什么,从来就只有我们抓别人,哪来的人抓我们。嫂子,你就别瞎紧张了。”梁屏看了一下,仍觉得不对劲,这时苏鸿抱着孩子出来了,道:“有人来了?”梁屏蹙眉道:“是来抓人的,爹爹出事了。”
这时的客人早已四下散去,那些捕快也跟了出去。奇怪的是那些来抓人的捕快和御林军并不堵死,让客人尽数离开,梁屏单人走出,见是杨立和另外几个御林军统帅,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回头看了看,道:“杨将军,谢谢。”意思是谢他放了那些宾客。
这时苏鸿终于反应了过来,赶了出来,杨立见了木然不语,视若未见,道:“走。”说完带着士兵撤了回去。苏鸿赶过去,喊道:“阿屏,我们生死都在一起。”梁屏见了气得肺都快炸了,吼道:“糊涂!馨儿怎么办?”苏鸿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没爹没娘的,那也可怜,我……”梁屏气得猛抽他一巴掌,道:“你个混蛋!”说着蹲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苏鸿见了杨立,道:“杨将军。”杨立闷声闷气地道:“一块儿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