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衙门的路上,他一直拉着我的手,稍不使劲我便又走不动了,整个人就像灌了铅一样。
“你还是信了。”
他停下来看着我愁眉不展的脸。
“什么?”
“你还是信了那掌柜的话。”
“……”我默许,我的确是信了,我若是不信,彼时也不会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信还是不信都没用,那尸体现在已然化作了白骨,并看不出样子,你信了,他便是武六儿,你不信,还是要继续寻他,可你去哪寻他呢?总之一个道理,这个武六儿你这么寻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那要我怎么做,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那掌柜的话可信,但她并没有说完,她知道的并不止这些,我们现在只能从那白骨查起,暂且把它当做武六儿,查这白骨的死因,那便自然会出来一些线索,譬如谁杀了他,他又见过谁,那茶坊掌柜又具体知道些什么,凡事都有因果,你现在求果不得,还能找找因不是吗?”
工华开导着我,想让我换个思路去解这一个又一个的谜题。
“那茶坊掌柜,你怎知她还有隐瞒?”
“我虽与她并不熟,但不说明我不了解,她开了几十年的茶坊,却从来不愿和谁相熟,不管是熟客生客她全只当是生客招待,不满你说她奇怪的习性引起过我的怀疑,我曾偷偷调查过她,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便是那种是无所无,是有便说有的人,只不过她从来也只是有十分说三分。她今日既然主动开口说起那白骨,那必然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还有这等奇怪的人。”
“你说的没错,她是普罗一大奇人,本业虽是开茶坊,可她真正的身份确是个巫师。”
“巫师?半仙儿?”
“就是半仙,听说是能知往事测未来,反正在普罗几十年了却还是个神秘的存在,也有乡亲们找她算过前程,倒也都一一灵验了,所以还算受人崇敬。”
“这么厉害,那干脆我们找她算算六儿的下落好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你想找她算她就答应的,只能是她主动找你才行,要不说是怪人呢。”
“啊,那,恐怕是无望了。”
“没事没事,我们想去回衙门见见验尸官,问问关于白骨的事情。”
“也只能这样了。”
工华又重新拉上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被他开导一番后我只觉步子也轻了许多。
回到衙门的时候还不到午时,刚好赶上炊房送饭。
“工爷回了,我还以为你们二位不回府吃了。”
炊房的厨娘头上围着块灰色布条,正从厨房里出来。
“是,李婶要是没烧我俩饭菜的话我们出去吃就好,不用再麻烦一遍了。”
“不用不用,饭菜都还多着呢,我先把大人的给送去,你们回屋等着便是。”
“那劳烦李婶了。”
我们回了工华的房间,他今日点了熏香。
“你什么时候点的香?”
“今早出门前。”
“点它做什么?”
“听人说这香有安神的作用,我想点来试试,若有用的话给你弄上一些,这几日看你睡不好。”
他还记得我昨日夜里说过睡不好,想来长这么大,除了青楼里的那些人,倒也是第一次这么深入的接触外人,我算是运气极佳的,碰见了工华。
“你待我这么好我会受不住的。”
他尴尬的笑了几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拿你当妹妹疼。”
他若是信了我昨日的那些话,那必当知道我其实是个成年人,他辩解的实在有些牵强,我也不好去把局面搅的再尴尬些,便只当是受哥哥照顾了。
“那谢谢表哥。”
厨娘今日端来的饭菜和往日不同,平日里都是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今日却足足做了七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工华先问出了声。
“莫不是今日是谁的生辰?”
我看着碗里的面条,平日里都是食米饭的,这突然换成面条莫非是长寿面的意思。
“哎呦!我怎么给忘了,今日是大人的生辰。”
工华拍了拍脑儿们,厨娘跟着点了点他的脑门。
“每年都忘!你说你可怎么好!”
“大人向来喜素,你又搞的这么大费周章的,又被讲了吧?”
“我不怕被讲,大人整日为我们普罗操劳,这过个生辰自然是要吃些好的了。”
“你弄这么丰盛还是让我们沾了光,你刚刚端去大人那儿的,他可吃了?”
“呵呵,还是工爷你了解,只留下了碗青菜就白面,剩下的都让我端给衙役们了。”
“我就说吧,李婶你也忙了半天,要不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吃?”
“不了,厨房里我留了饭菜了的,姑娘还请多吃点啊。”
厨娘临走前不忘客气的招待我。
“你怎么连大人的生辰都能忘?也不怕掉了这官帽。”
我吸溜进两口面条,夹了块焦糖色上的极漂亮的红烧肉。
“谁让咱们大人平日太低调,有时在那书房一坐就是好几天,说老实话我有时都会忘记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我在衙门也住了有几日了,却从不曾看见过官老爷的家人,想必家室并不住在衙门里,我便好奇这生辰之日他为何也只是一个人过。
“大人为何不回家和家人一起过生辰?”
“哪里来的家?我们大人还未婚娶,并无家室。”
他也有小四十的年岁了,我早前一直以为他已为人夫,为人父,今日听闻他并未婚娶,不免有些惊讶。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不婚娶?”
“婚嫁这种事哪有为何一说,想必是没有中意的人,又或者是早有了中意的人,却是不能长相厮守,这种事情,谁说得好。”
“那本家的家室呢?父母兄弟,都没有吗?一个人过生辰,我总觉着不舒服。”
“大人不是我们普罗本地人,这样说来他和忘川你还算是同乡呢!我不知他本家的家室还有没有,即便是有,那也远在疆良,自然是要一个人过生辰的。”
“啊?大人也是疆良人士吗?你为何不早说啊。”
我有些惊讶,在疆良时并不曾听闻过有官人在外地当差。
“这些事情又不重要,我便没放在心上,怎么了?”
工华问我。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而已,那大人从没有回过疆良吗?”
“以前我不知,但我当差的这几年,他是不曾离开过普罗的。”
“我总觉着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对了,我还不知大人的本名是什么呢?”
“方启生。”
方姓我听来有些陌生,疆良怕是没有几户姓方的,既然是同乡,那等他日回了疆良,我定要问问阿娘认不认识大人。
“快吃饭吧,你那面条一会该糊成一团了。”
工华示意我先吃饭。
“等吃完后你先去睡一觉,夏日爱乏,等你睡好后我们再去见验尸官。”
“你这香薰的我倒真有些困意。”
茶足饭饱,我老老实实的回房眯了一小觉,验尸官也住在衙门里,我便没有急着去找他,傍晚时分,我才同工华一起前去问问关于那架白骨的事情。
验尸官正好刚从外出诊回来。
“李叔又去给牲畜瞧病去了?”
工华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子。
“给牲畜瞧病,验尸官还管这个吗?”
我不明所以,昔日里听说的验尸官那是只在官府研究尸体的。
“呵呵呵,小丫头不懂了吧,这衙门十几年都没放过尸体了,我这也不能闲着不是,所以呀,就帮着乡亲们给牲畜瞧瞧病,接接生。”
“原来是这样啊。”
我探明之后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还劳烦李叔带我们去看一下那具白骨。”
工华帮验尸官李叔摆好药箱子。
“工爷这是要探案了?大人这几日正愁着呢,这无名白骨也无人认领,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李叔猜对了,这命案我是打算解一解。”
“那好那好,等我拿上钥匙,带你们去看看。”
说罢李叔打开屋内的柜子拿出了一把拴着麻绳的钥匙。
停尸房与他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两间房。
第二十一回 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