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不凡原本趴在马背上,此刻伸手将插入胸前的箭杆折了,硬撑着起身,怒道:“回什么朔州!”却只说了半句话,便即刻住口,头也不会的朝着朔州方向快马加鞭而驰。
顾长辰纵马奔入山谷,朱邪执紧跟其后,才一进山谷朱邪执就觉得不太对劲,山谷中冰水混着先前的血水,自己的马蹄直打滑,可前方敌人的马,却如履平地,和往常不同,朱邪执抬眼一看,见敌人的马脚上都绑了稻草,心叫不好上当,便想要退出山谷,尚未退出,便听见山谷两旁杀喊之声大振,流矢石块密如雨下,漫山遍野都是旗帜摇晃,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又瞧见原先做人质的“弟弟”此刻竟然拿了弓箭朝自己人马攻击,大叫上当,调转马头奔出山谷。
出了山谷又没人来追,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实在不甘,朱邪执抓到一名俘虏,稍加拷问,便知领头的不过是萧关的一名叫做顾长辰的机要文字,心中更加挫败。朱邪执身旁的一名谋士对朱邪执道:“这人比伍不凡高处许多,现在虽然位卑,将来会是劲敌!我们也送他点礼物!让他的皇帝恨死他和伍不凡,终生不被提拔,不受重用!”
朱邪执点头称是,命众军对着山谷高叫:
“顾长辰拿皇帝做饵救伍不凡,欺君犯上!”
“顾长辰拿皇帝当诱饵救伍不凡,欺君犯上,罪不可恕!”
“欺君犯上,罪不可恕!”
朱邪执得意洋洋:“赵肃那小子,心眼跟针尖似地,今天这话传到他耳朵中,肯定要气得三天睡不着觉!”声音震荡山谷,即刻便有士兵沉不住气,在顾长辰身旁道:“顾先生,不能让这种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去!”
顾长辰万万想不到朱邪执竟然来这么一招,赵肃的脾气瞬息万变,根本摸不透,天知道这话被他听见,是会怒还是会恨,反正是不会高兴。
可眼下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能够成功撤退才是当务之急。
顾长辰低声对众人吩咐:“按计划悄悄撤走!”
命令一层层的传叠下去,埋伏在靠后的士兵开始悄悄回撤,朱邪执在谷外,等待所有战马蹄上捆好稻草。
太阳一点点的从天空中缓慢移过,顾长辰的额头也浸出细汗,看着带来的八百人,已经撤离大半,正准备自己也带人悄悄撤走时,忽然听得山谷口号角声连起,紧接着又是漫山遍野的号角声迭起,却原来是朱邪执发挥兵多优势,兵分三路,左中右向着山谷中的顾长辰一齐发动攻势。
朱邪执一马当先,冲进山谷,另外分别包抄顾长辰左翼和右翼的人马也已交手,山野间杀喊声一片,高空白光耀眼,顾长辰亦策马冲入敌中,朝着朔州方向,边战边走。
朱邪执在后追击,毫不放松,众军被黑羽军死死的咬着,难以甩掉。
混战之中天水朝军士又已死伤,顾长辰俯身马背之上,箭矢从他身旁嗖嗖而过,偶尔回头,只看见漫山遍野全是黑羽军,剩下的尚未撤走的那三百多士兵就好像入了汪洋大海一般,顷刻间便被黑浪吞没。
朱邪执在马背上看得清楚,顾长辰武艺平平,除了骑术精湛,没有别的长处,他知道顾长辰是想要奔回朔州,更不放过,数次射箭,都被顾长辰身边的人给挡了去。
眼看着朔州县城的城楼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朱邪执再次张弓搭箭,连珠三发,一箭射下顾长辰身旁可能帮他挡箭的士兵,一箭射下顾长辰坐下的马匹,还有一件,则直逼顾长辰的后背心,要让顾长辰逃无可逃!
顾长辰听得背后有破空之声,知道又是劲矢射到,急忙低身,却不料身旁的士兵哎呀一声,中箭落马,那士兵尚未落地,顾长辰坐下的马也一声嘶鸣,四蹄扬起,将顾长辰抛到半空中。
朱邪执心头得意,眼看着自己那一箭就要插入顾长辰的后背心,却不料破空一声清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羽箭,将自己射向顾长辰后背心的箭生生从中劈开,落在地上。
那支箭却余劲不止,直插入地下,箭尾羽毛颤动。
顾长辰跌下马来,就地打了个滚,抬起头来,朝前方看去,直看见朔州城北门大开,伍不凡一身是血,手持弓箭从城门中冲出,却原来朱邪执射出的那一箭,是被伍不凡拦下。
众位奔逃的士兵见到有了救兵,都精神大振,不再回逃,纷纷掉转马头,朝黑羽军杀去。
伍不凡纵马到顾长辰身边,伸出还带着血的手,沉声道:“上来!”
顾长辰伸手握住伍不凡的手,紧紧握住,飞身上马,稳稳的坐在伍不凡的身后。
伍不凡在前张弓搭箭,射杀远处的敌人,顾长辰在他身后舞动长枪,刺杀靠近的黑羽军,原本驻守在朔州的一万守军除去城楼的两千防御,剩下的人都被伍不凡调令出城,城楼上炮火四起,城下兵戈刀剑,双方形式逆转,朱邪执一看形势不对,即刻掉转马头,下令众人撤退。
奔到半路,猛然回身,又是连珠三发,朝着伍不凡和顾长辰射去。
朱邪执箭法精准,劲力又大,三支箭好似流星赶月一般,伍不凡挥剑打落一箭,铁剑外荡,再要回挡已是不及,手一拉马缰,马前蹄扬起,生生挡住一箭,哪知朱邪执似乎算准了伍不凡的一切动作一般,最后一支箭正好朝着伍不凡的心窝。
伍不凡微一侧身,想要躲避此箭,却碰到顾长辰在后的身体,自己若闪了,顾长辰势必中箭,紧急之中不及多想,胸膛前送,那支箭生生的穿胸而过,疼痛袭来,伍不凡手中的铁剑再也握不紧,哐当一声落地。
随着铁剑落地,伍不凡也觉得眼前一黑,却还记得顾长辰在身后正与黑羽军交手,不朝后倒,用尽最后的力气超前扑去。
顾长辰在马蹄上扬之时,便拖枪向后,他记得伍不凡曾和自己说过,自己力气不够,回马枪需身体后仰,将身体重心压在枪尖,方能刺死劲敌。
他双手送枪往后,枪尖刺入敌人心脏的一刹那,却听见哐当的铁剑落地之声,一回头正好看见伍不凡为自己挡了一箭,还怕压倒自己,向前倒去。
马蹄再次落下,一切都只一瞬,两人滚下马来,已有士兵趁胜追击,顾长辰从地上跃起,扑到伍不凡身旁,大喊:“不凡!不凡!”
伍不凡睁开眼,对着顾长辰露出一个笑,便又昏死过去。
黑羽军铩羽而归,朱邪执丢了弟弟又赔了不少兵马,返回驻地,灌下一大壶烈酒,朝着大帐走去,正遇见巫医从自己帐中出来,巫医忙了大半夜救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朱邪执前来,迎上去道:“三皇子,那个人救活了!”
朱邪执掀开大帐,看见床上躺着的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怒道:“这个人,坏我兄弟情义,本王不会再碰他!把他丢到沙牢!”
顾长辰抱着伍不凡,他身上已经中了三箭,前两箭尚未伤到要害,被他随手折断,可最后这一箭,却射的十分深,直穿透他的胸膛,顾长辰只觉得怀中昏迷着的伍不凡在不停的发抖,他抱着他,一声接一声的喊着:“不凡!不凡你醒过来!不凡……”
伍不凡却只是发抖,身体渐渐变得凉起来,顾长辰抱着他缓缓的站起,此刻朱邪执已经看不到影子,余留的沙陀军也已经被捉的捉,杀的杀,夕阳西下,血红天际下,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无比的长。
城中有士兵赶来抬着担架,七手八脚将伍不凡抬入城中,顾长辰起身,握着伍不凡的手,他的手也在不停的抽搐,走行两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他晃了晃脑袋,又跟着担架走上两步,却双腿发软,一头栽倒在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位顾先生的背心,也被敌人划了一条大口子,白色的战袍都被染成了红色。
顾长辰忽然觉得自己又陷入了那个梦中,梦中白鸿飞在月下吹箫,瞬间,白鸿飞的形象变得无比可怖,风华绝代变成了血淋淋的骷髅,虫蚁从那血骷髅中爬出,那血骷髅朝着自己咬牙切齿:“顾长辰,我恨你!顾长辰,我恨你!你说过要帮我照顾母亲,你说过会永远在我身边!我恨你!”
顾长辰浑身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才一动,就觉得背心剧痛,回头看时,自己的背心也不知被谁缠了绷带。
他环顾四周,是在一间普通的房间内。
才一动身,门口便进来两名士兵,顾长辰认得都是白天跟随自己作战的,顾长辰心中稍安,问道:“这是在哪里?”
那两名士兵道:“是朔州县的县衙中,顾先生你受了伤,歇息歇息吧!”
顾长辰从床上站起,他动了动手脚,倒是无碍,看来并没伤到要害,顾长辰走了两步,才将梦中的不快挥走,问道:“伍将军呢?他怎么样?”
那两名士兵对望了一眼,脸上出现黯然之色。
顾长辰看到那两人的神色,心中咯噔一跳,跨出门去,却看见所处之处,是一个小院,规格同白鸿飞的府衙差不多,另外一间房,灯火通明,有人捧着血盆进进出出。
顾长辰疾走过去,才到门口,便有一名官员模样的人拦住他,喝道:“乱跑什么,伍将军在里面!”
第39章 衣不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