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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屠飞鸢道:“酒会给你的。不过眼下没有那么多,只能先给你一斤。”
“没问题。”周监正道,“先把最先许我的一斤给我,其余的十五斤,慢慢来便是。”目光瞥见阿容,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扳指怎么不戴?”
屠飞鸢暗道不好,忙道:“他还要做活,哪能一个劲儿戴着?回到家就摘下来了。”
周监正的目光微闪,面上依旧是笑着的:“屠姑娘,不知老周可否住下来?”
屠飞鸢愣了一下:“大人为何要住下来?”
“我掐指一算,这里好吃好喝还有美酒。”周监正笑眯眯地道,“所以上了奏折,请了病休。”
屠飞鸢的嘴角抽了抽:“我们家小业小,可容不下周大人这尊大佛。”
“连王爷都容下了,何况我这么个芝麻小官儿?”周监正一脸笑眯眯,仰头看了一圈,“你们家盖房子呢,可不缺地方住。”不等屠飞鸢开口,又指了指营帐,“便是屠姑娘不给我房子住,我跟王爷挤一挤营帐也行。”
屠飞鸢没辙了,也学他笑眯眯地道:“大人既把我家当客栈,就拿银子来。住一天一两银子,吃一天一两银子。小本生意,不赊账,大人先把钱交来。”
“王爷,借我点银子。”周监正听罢,转头对斐仁烈道:“我出来得急,没带银子。”
斐仁烈瞥他一眼,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两,抬手抛过去。
周监正伸手接住了,笑眯眯地递给屠飞鸢:“先住五天的。”
屠飞鸢不客气地接过,转身忙去了。
不多会儿,斐仁烈过来了:“屠姑娘,可否拿一串葡萄来?”
“行。”屠飞鸢见他要吃,便从屋里挑了一串好的给他。
谁知两刻钟后,斐仁烈端着一碗葡萄仁过来了:“屠姑娘,给你吃。”
屠飞鸢愕然,低头看着满碗的葡萄,但见粒粒晶莹剔透,皮儿悉数剥去,果肉不见破损,当真是再好也不过的手艺了。
她哪里知道,斐仁烈在珍妃宫中,被珍妃指点着剥了好一天葡萄,才练得这份功力。见她不动,斐仁烈把碗往前一递:“屠姑娘不喜欢?”
“我……”屠飞鸢有些口干舌燥。
他们有这么熟吗?还是,他对她……接的话,未免引起误会。不接,又怕得罪人。张了张口,想以减肥来拒绝,蓦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碗夺过去。
“谢谢你。”阿容端着一碗葡萄,娇娇的声音说道。
斐仁烈脸色顿变,冷厉地看向阿容。
“你真是个好人,还给我剥葡萄吃。”阿容满脸真诚。
一旁,屠飞鸢眼皮直跳。
斐仁烈直直看着阿容,抿了抿唇,沉声道:“这是给屠姑娘的,不是给你的。”
“阿鸢的就是我的。”阿容说罢,仰头开始吃起来。
大力夺碗。他力气大,斐仁烈比不过,手中一滑,便被阿容硬生生夺走了。
眼见亲手剥的葡萄,一粒一粒,全都入了臭小子的口,斐仁烈的眼中涌出怒火:“屠姑娘都没吃,你却先吃了,你眼里有没有屠姑娘?”
这是……挑拨离间?屠飞鸢心中一动,暗暗打量起斐仁烈。他这次回来,行径大为古怪,若非身量打扮都没错,她直是要怀疑换人了。
阿容一边捏着葡萄吃着,一边答道:“阿鸢要减肥,不能吃葡萄。刚才我给她剥,她就没吃。”
好像在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好意思献殷勤?
斐仁烈聪明绝顶,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色更加难看。
“王爷,可否请你帮忙一件事?”眼见局面尴尬,屠飞鸢忙打圆场道。
斐仁烈将视线从阿容的身上收回来:“你说。”
“可否借王爷的马一用,我想进城买几只坛子来。”屠飞鸢道。
葡萄放到明日,未免不够新鲜。不如趁此机会,赶紧酿了。
斐仁烈又瞥了阿容一眼,转身去了。
“阿鸢啊,方才那人是谁啊?”这时,李氏才从屋里走出来道。
屠飞鸢道:“姓周。奶奶叫他小周就可以了。”
屠老汉和李氏有个儿子是做官的,说起来周监正见到他们还要叫一声“伯父”“伯母”。屠飞鸢也不怕周监正生气,他最好是生气了,赶快走了才好。毕竟,阿容是不大喜欢他的。住得久了,未免要闹矛盾。
“他以后也要在咱们家吃饭?”李氏的脸上有些担忧。家里住了这么些大男人,似乎不大好。
屠飞鸢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李氏:“他不白吃白住,给银子的。”
李氏“哎哟”一声,接过来道:“咋给这么多?两年也吃不完?”
“就给他吃五天。”屠飞鸢脆声说道,又安慰李氏:“他家里忙得很,过几日就回去了,奶奶别忧心他。”
李氏讷讷不出声,抬眼看着小孙女儿,眼珠子又黑又亮,瞧着便是极有主意的人。她心里忽然松了一股劲,拍了拍屠飞鸢的手臂:“阿鸢,以后咱们家的事,你做主就行了。奶奶不问,也不管了,就只跟着你享清福了。”
“好嘞!”屠飞鸢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抱住李氏的手臂。
这时,阿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奶奶,你吃葡萄。”
李氏低头一看,半碗剥好的葡萄,水润润的,清甜诱人,一时感慨万千。
前不久,小孙女儿还是又黑又胖的傻孩子,一转眼,变化这样大。捡了个少年,也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有他跟阿鸢扶持着,他们老两口还担心啥?
“阿鸢在家哪?”这时,刘氏领着屠小玉来了。
看见李氏,刘氏的眼眉皱了皱,喊了一声:“娘。”然后不看她了,对屠飞鸢道:“我听玉儿说了,这事多亏你。别的婶子也不说,有用得上婶子的,你只管开口,任凭多难的事,婶子再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屠飞鸢也不说“都是一家人”之类的,只笑道:“玉儿姐姐对我好,我就对玉儿姐姐好。这事儿我既帮得上,便不会不管。”
刘氏一听,眼神更加慈爱起来,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三婶熬了一碗豆沙,你尝尝。”
刘氏在家里包豆沙包,熬了一锅豆沙。见屠小玉回来,说了那一番话,心里顿时热乎得不行。便舀了一碗豆沙,直接就过来了。值钱不值钱的,来日方长,总有见人心的时候。
“晚上三婶把豆沙包都包好了,送过来给你吃。”刘氏又道。
才说着,忽然“砰”的一声,一块砖头从上面落下来,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对不住,手滑了。”齐晖三两下跳下来,捡起落下的砖头,张口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对屠小玉点点头,又攀上高高的架子,动作矫捷灵敏。
刘氏打量几眼,忽然说道:“你仔细着些,万一砸到人,可不是小事。”
“晓得了。”齐晖连道几声,一脸歉意,再不朝这边看了。
刘氏才收回目光,瞥了自家闺女一眼,见屠小玉垂着头,耳朵尖儿都红了。
“我们走了。”刘氏抓起屠小玉的手,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事,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阿鸢,你是不是给了胡氏一件东西?”
屠飞鸢微讶,刘氏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胡氏怎么可能憋得住,必定要四下炫耀的。便说道:“嗯,我感念她来我家通风报信,送了她一件小玩意儿。”
“你觉着是小玩意儿,旁人可不这么觉得。”刘氏皱了皱眉,“胡氏在村里四下显摆的,我瞧着那边知道了,定要来闹,你仔细着些。”说着,指了指老二家的方向。
屠飞鸢点点头:“我晓得了,多谢婶子提点。”
“那我们走了。”刘氏牵起屠小玉的手,往外走了。
好巧不巧,才走到门口,迎面看见一人。吊梢眼,稀疏眉,一脸刻薄相,不是老二家的又是谁?
“走开!”荣氏看见刘氏,愣了一下,随即拨开她往里走,口里叫道:“黑妞子,你是不是给了胡氏东西?你的心咋那么外向啊?前阵子我叫你给我一根玉簪子,你不给,非要我五百文买你的。如今倒好,值几两银子的东西,你眼也不眨就送了胡氏!”
白玉扳指已经被村民从二两银子咋呼到四五两银子。
“你长没长眼?喊谁黑妞子呢?”刘氏折身走回院子里,指着荣氏的鼻子就骂道:“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人生得比你黑吗?若叫也叫你黑婆子才对!”
荣氏瞪眼,拍开她的手:“你骂谁呢?生不出带把的贱妇!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一连生两个闺女,还被人休了一个,我要是你,早都投河了!”说着,啐了一口。
刘氏气得脸色变了,撸起袖子要跟荣氏撕起来:“你说啥?你再说一句?老娘活撕了你!”
“说的就是你!没用的东西!一个带把的也生不出来!瞧瞧你家大闺女,亲娘哟,被人骑脖子上拉屎,怎么还有脸活哟?”荣氏不甘示弱,抬手跟刘氏撕打起来。
李氏闻言,也气急了,到墙边拎了扫把,加入进来:“你胡咧咧啥?玉儿招你惹你了?狠心肠的狗东西,你滚,别在我家院子里!”
“老天爷啊,有这样当娘的吗?自己吃香喝辣,不管儿孙死活呀!”荣氏挨了一下,哭天抢地起来。
“这都是阿鸢挣的,跟娘没半文钱干系!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老屋被你占了,家具被褥被你截了,啥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想拿走啥?”刘氏冷笑道。
这件事一直是刘氏的心病。她嫁给屠大河这些年,从没在屠老汉和李氏手里得到过什么,一切都被荣氏夺走了。荣氏贪婪不够,天天到二老跟前缠磨,屠大河心里憋气,偏偏又孝顺,好容易狠了狠心拉着她们娘几个自立门户,再不跟二老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