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老李急欲转让,土地证、养殖证等文件早已准备妥当,兰月冰收购虾塘的进展很顺利,四天之内就办好了转让手续。
得知兰月冰打算三天后回北京,葛天卫吩咐路引、徐大、马福生三人陪她去银滩、星岛湖、国家海洋博物馆等景点先好好玩一天,公司的事安排手下人去做就行了。结束了一天走马观花式的行程之后,路引把兰月冰送回了酒店,让她早点休息,明天陪她去一趟浩洲岛。
回到十八层高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顶层客房,兰月冰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拉开窗帘,推开玻璃门,面前是宽广无垠的大海,渔火与星光在幽蓝的海面上闪烁辉映,斑斓的星辉下,微风掠过,微澜一漾一漾由远及近向岸边涌来;东面是一座小小的山头,在暗黑的夜色中有种黑黢黢的神秘诡异,像一匹在夜里埋伏的黑豹;西面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青松,顺着海岸线蜿蜒至海天尽头,形如一道墨玉雕成的扶栏。柔柔的海风伴着淡淡的咸湿空气一缕缕地吹送过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也吹皱了她的心湖。还有两天就要走了,路引,他对我还是那么矜持客气的样子,难道在长城脚下的那一夜只是一场梦,他早已醒来,而我却一直在骗自己,不愿醒来?兰月冰心内愁苦之极,只好关了窗户,来到浴室褪衣入浴,好让自己能平静下来。
兰月冰赤裸着身体,从热气蒸腾的浴缸中起来,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女人,湿漉漉的头发瀑布般坠落在圆滑的双肩,肤光胜雪的身体饱满匀称,起伏婀娜的曲线像枚熟透了的蜜桃,丰润的酮体散发出迷人的风姿,只是双目暗淡无光,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客厅的电视里传来一首似曾相识的粤语老歌,歌声的最末两句是“夜阑静,问有谁共鸣?”兰月冰对镜自怜,喃喃自语:“夜阑静,问有谁共鸣?夜阑静,问有谁共鸣?”
夜已深沉,大海静谧,歌声渐止,追问却不休。
与云海一衣带水的浩洲岛,是中国最大的死火山岛。路引与兰月冰从云海的地角码头乘坐每天一班的轮渡来到浩洲岛之时,正是落霞满天的傍晚时分。岛上浓荫蔽日,植物葱郁,花木飘香。许多形状怪异、巍峨如冠的仙人掌鳞次栉比地沿着岛上的峭壁垂下,仙人掌上长出一些红黄间杂的果实,把整个山头点缀得五颜六色的,远远望去,有如一盘色泽缤纷的水果色拉。
路引想和兰月冰到最高海拔七十九米的仙人岭去观赏落日,由于不辨路径,他们从码头一路问过去。岛上土著大都是客家人,民风淳朴、古风可撷,一个在路边卖仙人果的阿婆在兰月冰买了两元钱一个的仙人果之后,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他们说:“反正我也要收摊了,顺路带你们过去吧。”来到登山处,路引与兰月冰谢过那位满头银丝却腿脚灵便的阿婆,往山顶处缓步前行。路引用矿泉水洗干净那个仙人果,剥开来递给兰月冰,兰月冰吃了两口,觉得味道颇为怪异,随手递给了路引,路引张口就把那个仙人果囫囵吞下了肚子。吃罢,路引笑吟吟地倾侧着矿泉水瓶,倒出水来给兰月冰洗手。兰月冰把仙人果递给他,本意是让他找个垃圾筒扔掉的,谁知他竟毫无避讳地吃掉了,脸上又笑意融融的,不禁芳心自许。及至山顶,方圆不到半里的范围内竟建着一座占地七八十平方米的教堂。教堂外观古朴,线条简洁,类如欧洲中世纪的古建筑。教堂顶端的匾额上书“浩洲岛天主教堂”七个大字,大厅的正中有一块青石立碑,记载着这个教堂的历史,上刻:“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法国传教士到浩洲岛传教,一八七O年始建浩洲岛教堂,一八八O年毁于雷击,一八八二年重建成‘法国天主圣母教堂’,后毁于兵燹,一八九二年碧姬芭顿夫人出资重建,民国政府一九一二年修葺,一九六八年毁于天火,浩洲岛人民政府重建于一九七九年。”在大厅的东侧,立着一幅碧姬芭顿夫人的工笔石刻图,姿形端丽,气度雍容。路引近年因忙于公务,此番也是第一次上岛,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教堂竟是灾难深重、命途多舛,他对着来自法国的碧姬芭顿夫人画像,遥想起她当年的风姿,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睹物思人,心中无比的想念叶小曼。兰月冰也走到临海的教堂大厅西侧,站在离路引数米远的扶栏前,但见海天相连处是水天一色的碧蓝,落霞璀璨,海水澄明,千里海天的西面,落日像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球,把远处的斜阳岛照得光芒万丈。路引一人伫立教堂东首,在这古风隐然的山巅教堂之中,面对着空阔无边的浩瀚大海,纵然千娇百媚的兰月冰在身侧,叶小曼的一颦一笑却在他心里千回百转地浮现。
兰月冰见路引对着大海驻足长立,面容沉静,神色怅惘,必是又想起了那个他在梦中也呼喊不休的“小曼”,她心中一酸,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拾级而下。路引也不知在堂内站了多久,发觉落日已完全沉入了海面,兰月冰却已不知去向。他沿着来路快步下山,在山脚下的一片樟树林里看见了正低头来回踱步的兰月冰,喊了她一声:“月冰!”
兰月冰没有应他,只是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路引上前与她会合,共往市区走去。两人在一个小旅馆投了宿,到码头附近的一个大排档吃了点当地渔民刚刚捕获的新鲜海鲜,便回了旅馆。路引让兰月冰早点休息,明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再去看岛上的火山岩,兰月冰点了点头,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路引昨晚一夜都辗转反侧,居然梦到碧姬芭顿夫人把叶小曼从法国送了回来,因而睡得不好,将近中午才起来。洗漱完毕,他去敲兰月冰的房门,敲了好一会,房内无人应答。他拨打了她的手机,手机也关了机。路引迅速下到旅馆的住宿登记处,那位微胖的旅馆老板娘说,与他一道同来的那位女士,今早六七点钟的样子就出了门,没有留下任何话。路引思前想后,一定是因为昨天自己心病发作,想早点回房独处,冷落了她,她才会这样的。略一思索,路引出门叫了一个岛上居民用以代步的三轮摩托车,吩咐车夫往仙人岭方向开去。过得十来分钟,车到仙人岭,路引下车后向山顶疾奔而去。到了山顶的天主教堂,大堂内空无一人,林荫蔽日的山巅上也不闻人声。心想,浩洲岛回云海的轮渡每天只有一班,是晚上六点半的船,兰月冰不在此处也必还在岛上,只是不知她到底去往了何处。忽然间,他心念一动,快步下了山,刚才的三轮摩托还在,车夫憨憨地对他说:“老板,你刚才还没给钱呢。”路引想起刚才跑得匆忙,确实忘了给钱,就掏出钱要给他,车夫说:“不急,不急,你是来找人的不是?上车吧,一会一起给好了。”路引勉强听懂,连说了几声不好意思,叫他驱车前往“滴水丹屏”火山岩景区。在景区前,路引付了车款,三步并作两步,穿过那片海螺和贝壳遍布的沙滩,顺着景区指示牌的指引,进入了火山岩景区。
在波浪、海流、潮汐长年累月的侵蚀下,浩洲岛海岸基岩上出现海蚀洞、海蚀沟、海蚀龛、海蚀崖、海蚀柱、海蚀蘑菇等千奇百怪的地貌。越过两块横亘在海岸基岩上的大礁石,“滴水丹屏”的壮丽景观气象恢弘地呈现在眼前。一块自海边山岩上分离出的山崖,在海水旋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冲刷剥蚀下,形成了一面高约六十米、宽约八十米,被海流掏空了的巨型石墙。石墙从山巅巍巍垂吊下来,内里悬空,里面有一汪五六米长、两三米宽、一米多深的水塘,四周长满了绿森森的青苔,阳光直射而下,从山崖罅隙中穿透,映得池中碧水幽幽,山体之上的水滴不住地从山崖边沿滴下,形成一堵天然的海水幕墙,宛如一块巨大的滴水屏风。几个近海沙滩处的海蚀洞受海水侵蚀而连成一体,山体凹进陆地变成槽形穴,就形成了这个蔚为大观的海蚀奇观。
路引哪有心思去欣赏眼前的美景,他把双掌在面前围成喇叭状,大喊了一声“月冰!”四周的山洞传来了阵阵的回音。突然他觉得眼前视线一阵模糊,前方十多米处的一块山体竟然立了起来,正缓缓移动。他抹了抹双眼,山洞暗黑处一个人影从低矮的山石后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对着他,一束透隙而过的阳光照在那人脸上,正是兰月冰。
067礁石之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