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卫无力阻止旅游项目的上马,只好根据老板的意图按计划开展工作。腾河建筑公司的施工队很快就进驻了金玉农业绿色产业科技园,东北区那片旖旎壮阔的草地马上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往日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机器轰鸣的喧嚣和人声鼎沸的嘈杂。
路引和徐大、老马操作的对虾项目经过精心筹备,进展顺利,目前,发到石家庄、天津的头两批货款已打到公司账上了。路引订了机票,一个星期之后要去一趟北京,他要亲自打开这个最大的北方海鲜市场,以北京作为据点,然后再向河北、内蒙古等省份扩张。
路引惦记着,萧潇去越南有一个星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手机也一直关机,临行在即,不禁微感失落。临走前,他在小黑的槽池里放了足够多的饲料和水,叮嘱它不要一次吃得太饱,不要到处大小便,小黑听话地点了点头。
在长沙转机的时候,路引身边的座位上是一个着一袭宝蓝色职业套装的高贵女子,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清冽的百合混合着麝香的芬芳,使他想起了叶小曼依偎在他怀抱里的那种如兰幽香。路引走出首都机场的时候,看见那个蓝衣女子戴着一副浅绿色墨镜,脸上带着漠视一切的骄傲,登上了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绝尘而去。
路引在朝阳区国际青年旅行社住下,开始和事先联系好的几个客户洽谈业务。事情进展得并不如意,一连几天的早出晚归,均毫无建树。他在宾馆里上网,登陆校友录,想看看以前的同学有没有来北京发展的,顺便可以去找他们叙叙旧。他意外地找到了田径队队友贾航航的联系方式。每想到贾航航,路引就会想起他那壮硕如史泰龙的身材、威猛如兰博的样子,想起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难忘的时光。
路引和贾航航约好了在学院路的大学生科技馆见面。六七年没见,两人天各一方,路引的身材还跟从前差不多,贾航航却比以前胖了足足四十斤,当年练深蹲时那些杠铃的重量仿佛都转移到他身上去了。贾航航变了很多,那些睥睨四方的豪情不见了,那个当年顾盼自雄、凛凛生威的壮汉被岁月的痕迹打磨得失去了锋芒,变成了一个中规中矩、发福的中年人。两人像国家元首会面一样亲切握手。
路引笑说:“航航,四十斤啊,要是大米的话都可以吃一个月了。”贾航航比路引和大傻高一届,毕业之后就来到北京工作了,因而他对他们后来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他向路引问起叶小曼、大傻和齐敏的情况。路引没有办法亲口把当年所发生的一切说出来,那等于残忍地将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撕裂得更大;即便告诉了贾航航,除了使他徒添伤心难过,于事无补,因而路引对贾航航毕业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淡淡地说,他们应该都挺好的吧。贾航航是豁达豪迈之人,见他这么说,也不多问,笑容可掬地搂着路引往他家里走去。
贾航航在北京贷款买了个六十平米的小套间,成了家。来到贾航航家里,路引见到了他的妻子燕儿。燕儿外表清丽,目光平静,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燕儿在仄小的厨房和客厅之间忙前忙后地为他们准备晚餐。饭后,他们三人一起去了政法大学附近的一个教堂。贾航航在两年前入了基督教。路引问他为什么要入教,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夫妻二人做完晚祷告之后,燕儿和教友们接着在唱赞美诗,贾航航抽身和路引来到教堂外的一条小道上。
白桦林的落叶在晚秋的寒风中飞扬,凝重的稠云遮得天上没有一丝星光。贾航航缓缓道出了他加入基督教的缘由。三年前,他的舅舅嗜赌成性,一次因为赌输了钱,再次去找他的母亲要钱还债时,他母亲急怒攻心,心脏病发作,当场气绝。他一直以来最倚重、最挚爱的那个人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离去了,命运像个玩世不恭的暴徒,给了手无寸铁的贾航航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这个毁灭性的打击几乎使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这个再苦再累从来不吭一声的血性男儿一度想到要轻生。
听完贾航航的诉说,路引心头猛地一阵抽搐,上前狠狠地拥抱他,两个人无声地流下了眼泪。路引拍了拍贾航航的肩膀,“兄弟,挺过来就好了,好样的。”
贾航航泪痕尚在,“是啊,我要感谢耶稣,是耶稣把燕儿带到我身边,是耶稣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现在很知足,我想,妈妈在天上看着有燕儿在我身边,她也会感到欢心,会为我们祈福的。”路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两人在晶莹的泪光中挥手道别。
第四卷侬本多情第二章最忆当年赏花人
路引这天对红桥市场的几个客户进行了预约拜访,成数不大,他的情绪颇为低落。坐车回到朝阳区,他在街角的尽头看见一家灯烛幽暗的酒吧,里面放着抒情的乡间民谣,大概是美国的流浪歌手所唱,歌声里带着浓浓的乡愁。他走进去,要了一杯杜松子酒。酒吧里是一张张陌生、冷漠而又暧昧的脸,人们在轻声细语地交谈或是浅斟慢酌。他静靠在酒吧最边上的一张吧台椅上,听着那舒缓的音乐,心中又涌起了那些无法排遣的痛楚和哀伤。父亲和弟弟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伤口,叶小曼的遭遇是他终生不能原谅自己的痛楚的根源,时间长了,这两种痛楚混合生成的毒瘤已根植入他的四肢百骸,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看见酒吧里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浑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他想叶小曼想得要抓狂。那些他在学校田径场上挥汗如雨、在足球场上逐尘飞奔的时月,叶小曼总是拎着她为他买的球包,静静地站在球场边上看他训练或比赛,那些柔和的风从她身边吹过,她飘逸的长发被风拂起,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出微微的红光,风姿绰约地立在三月的春光里,在六月的夏雨中,在九月的秋风里,在十二月的冬雪中,在他全部的回忆里。
路引与叶小曼认识的那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在经历了一个隆冬之后,翌年早春时节,在春回大地、万物苏醒的三月,武汉大街小巷的植物仿佛约好了似的,一夜之间从枝条上抽出鲜嫩的绿叶,全城笼罩在一片春光乍泻的明媚当中。而在所有的植物里,桃花盛开得最为绚烂。
在一个周末的清晨,齐敏刚起床,推窗望外,发现宿舍门前的那几株桃花昨夜还只是几个小小的花蕾,短短一夜之间竟全都开了,一朵一朵仰起高贵的头颅,娇嫩的花骨朵上沾满了晶莹的露珠,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在枝头上微微摇曳,传过来一阵沁人的清香。
“小曼,桃花开了。”
叶小曼听到齐敏的喊声,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窗外的满园春色,“啊,真漂亮!”
“小曼,我们去踏青吧。昨天看《楚天都市报》,听说东西湖的桃花开了,搞得我心痒痒的,我们去看桃花吧。你快洗漱,我先给那两个猪打电话。”
叶小曼心想,前几天去武广逛街的时候在阿迪达斯的专柜给路引买了个AC米兰的球包,正好拿给他。
叶小曼和齐敏在食堂过完早之后来到车站,发现路引和大傻两个人都理了个平头,头发一根一根整整齐齐地竖着,显得很精神。
叶小曼把球包递给路引,“傻孩子,你看,喜不喜欢?”
路引还没来得及伸手,被大傻一把将球包抢过去,玩赏了一番,说:“哇塞,还是阿迪的呢,比我那个汉正街买的水货耐克好多了。”说完转头对齐敏说:“敏敏,你看,人家小曼多好。”齐敏横了他一眼,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皮带、钱包谁买的?”大傻嘻嘻笑了一下,把球包递还给路引。
路引接过来斜背在肩上,对叶小曼说:“看样子很贵哦?”
“还好啦,为了报答你上次给我安排的千禧之旅嘛,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拎个塑料袋装衣服去训练了。”路引听了要上去牵叶小曼的手,叶小曼一闪躲开了,说:“你这个刺猬头会扎人的,我要和敏敏坐一块。”
大傻说:“喂,小曼,你还要报答我和敏敏呢。”
叶小曼嗔道:“还好意思说呢,你们几个合起伙来骗我。”
034 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