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帝云谦终于松了手劲,醉墨毫不犹豫一拳砸向帝云谦那张艳绝众生的脸!帝云谦早就料到醉墨会这样,半途中截下,再次将他紧紧箍在了胸前。饶是醉墨心性再沉稳,这时也是怒极,原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体,不愿生事,此刻却也是忘了这些,便要运气,面前的人却比他更快,一下将他几大穴道封住,低喝道:“想让你这一身武功都废了吗?!”醉墨常年平淡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羞愤,痛恨!
半响,帝云谦低低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一下,将被自己定住穴道的醉墨横抱到了床上,掖好被脚,随即离开。醉墨独自一人,僵着身子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此后的十天,帝云谦再没出现在醉墨的眼前。最后一天,醉墨的内力都恢复了,便也是离开之日了。直到这时,醉墨才又见到了帝云谦。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奇怪。醉墨满心尴尬,倒是帝云谦像个没事人一般,还微笑着向他敬酒践行。
回到开云,没有超过期限。算算时日,快过年了。皇城中尽是一片热闹,张灯结彩。醉墨心下却是一片怆然,街上的小孩子们成群结队,手里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满脸的兴奋和欢喜。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醉墨微微勾了勾唇角,压下心头苦涩,快步向宫中赶去。
见到沐漓烟,醉墨并未多说,只是将薛令的死讯告知了她。沐漓烟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没有问出来。
年关将近,皇宫中也是热闹非凡,宫人们忙里忙外,简直是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只手,好把这些繁多的工作快点做完。
过了这一年,就十四了呢。沐漓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按自己真正的年龄算,应该是二十六了。最近不知怎的,许是思虑过重,总觉得有些沉闷。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不注意撞了个人,沐漓烟下意识道歉,却在看清那人的容貌后,愣住了。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你、你叫什么名字?”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沐漓烟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死死扣着了。纤长的十指骨节都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那人明显吓了一大跳,口中直喊太女殿下恕罪。沐漓烟不理会这些,仍是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听见他说自己叫李乾,心里那种慌乱的感觉稍减一些,却仍是惴惴。又问了几句,方知他是巡班的侍卫,是新来的。
回去的路上,沐漓烟一直神情恍惚。不是他,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已经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放不下么?闭了闭眼,一阵眩晕。沐漓烟停下了脚步,心中苦笑,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想到刚才的情景,原来世间真的会有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她脑海中全是那个男人,可憎的面目,醉酒的暴行,粗俗的言语……
沐漓烟将自己蜷在了被子里,仍然全身都泛冷。坠儿本是来寻她的,推门却见她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双目紧闭,额上冷汗连连。坠儿吓了一跳,探手一试,果然身上很烫!这几日看着沐漓烟精神短了许多,她自己不在意,坠儿倒也劝过,不过收效甚微。最近木宛阁刚接了一笔大单子,若是成功了便可在江湖中扎住根,这节骨眼上,沐漓烟什么性格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对此不管!夜夜操劳,这一个月都没怎么休息。
沐漓烟烧得糊里糊涂的,只听见自己耳边嘈嘈杂杂的声音,偶尔睁开眼,眼前也是模糊的人影,影影绰绰。都说人在睡梦中才会窥见自己的真心,这话不假。
沐漓烟还是梦回了自己年幼的时候,男人,女人,另一个女人,厮打,咒骂,微笑,眼泪,血,满屋狼藉!那个男人步步逼近,手中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可怕,沐漓烟不断地往后退,直到身后是万丈深崖,退无可退。
“要不是你,还有那个贱人,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只有你们死了,我才能解脱,才能和她在一起,去死吧!”
沐漓烟泪流满面,哭着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男人却是杀红了眼般,眼底是嗜血的暗芒,一刀砍了过去!沐漓烟往后一退,一脚踩空,身体直直坠了下去!
“不!”沐漓烟发出一声悲鸣,手向着空中抓去。突然一股暖流,从她的手中渐渐扩散,一个身影温柔地将她拥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很让人安心,缓缓地降落,沐漓烟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院落,说不出的熟悉。一个老人正在浇花,神情安详。外婆!她怎么忘了,这个院子,就是外婆的家呀!外婆看见了她,笑着招呼她坐下,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起了水儿的事情,末了问她,那孩子许久未回来了,是去了哪里呢……沐漓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顿时再次决堤。外婆诧异地看着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哭了,正要安慰时,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外公,是外公!他脸上依然很严肃,但是在见到她之后,却是惊讶地咦了一声,喃喃道很像水儿。沐漓烟想大喊,告诉他们自己就是水儿,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外公外婆渐渐走远了,一路上说说笑笑,他们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女孩,安安静静地走在旁边,穿着白裙子,像一朵纯洁的茉莉花……
猛地听见身后有一个沉稳的声音,缓缓道:“他们,会白头向晚吧……”
沐漓烟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那道残影,良久,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终是怅然道:“是啊,他们会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平安幸福地生活……能有那样快乐的时光,我,知足了……前尘往事,当真是一场旧梦!我不会再停滞不前了,我该出发了……”
睁开双眸,沐漓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素年可怜兮兮的小脸,还挂着泪痕。她淡淡笑了,有些吃力地抬手,抚去他脸上的泪,声音微哑,低声道:“姐姐不好,让你担心了……”素年闻言,扑在沐漓烟的怀里,哭道:“姐姐这一睡就是五天,怎么喊也喊不醒,太医们说姐姐魂游天外,他们都无力回天!姐姐……你别不要年儿!呜……”
沐漓烟心口一涩,吃力地坐起来,将素年的小脑袋揽在自己怀里,轻声道:“不走,姐姐不会走,也再不想走了……前尘旧梦,可笑我一直苦苦纠缠,却是忘了现在在我身边的人……”
屋檐上有两个身影,一黑一蓝,听得她喟叹释然的话语,知她应该是走出了梦靥,齐齐松了口气。
寒雪玉在府中听得她苏醒的消息,暗暗放下了紧悬的心。提笔,正要写,却是一顿,最终落下三字——沐漓烟。
沐漓烟恢复得很快,五日后,她便又开始在御书房听政了。女帝很是关怀,总不时问她可有不适,她都笑答无碍。
今日回府,坠儿不在,奉茶来的面孔有点熟悉,沐漓烟眯眼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才想起来,依兰,文诩王的人。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沐漓烟心中冷笑,淡淡道:“倒是忘了,本宫离开时托你打理长嫣宫,虽说此时提及有些晚,不过本宫向来赏罚分明,该是你的功劳,一个也不会少。你且去账房那里领赏吧!”依兰欢天喜地地应了,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不过,这个小婢女,倒是会武,这一点是慕承风试探出来的,武功不甚高,但是杀二三十普通侍卫是绰绰有余。沐漓烟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又过了几日,终于是除夕前夜,宫中自然大宴,群臣携家眷来宫中赴宴,好不热闹!沐漓烟一身红火装束,披着个红色带白绒的披风,连头上的流苏都是红色的,体态轻盈,仿佛一只火红的蝴蝶,翩跹在灯光流觞中。
觥筹交错,沐漓烟与素年坐在一处,抬眼便见二皇子素琮,眼神温和,微笑着看着自己。沐漓烟一愣,随即回以一笑。这个二皇兄,是有多久没见了呢……知他从小身子骨不好,极易生病,很少出门,一心礼佛,倒是温文尔雅,毫无野心。没来由地,沐漓烟对他生出一股子好感来,总觉得这样的人,很温暖,让人莫名安心。
于是,她微微笑着,向素琮敬酒,同时关切地问了问他身体的近况。素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在灯光的掩饰下,很快消散,温声答道:“多谢太女关心,只是偶有咳嗽,并无大碍。”
沐漓烟知道他肯定不愿多说此事,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面上忙愧疚道:“皇兄别误会,心儿只是见皇兄有些心不在焉,以为是身体不适才问的,惹皇兄伤心了,真是不该!”
素琮有些惊讶,心儿竟是注意到了自己瞬间的黯然神伤,一时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熨帖,微微一笑,举杯对沐漓烟一扬,然后一口饮尽。
沐漓烟放下心来,自己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二人对视一笑。
从前未曾注意过,记得曾有人说过,二皇子心思透彻,绝对是足智多谋,只是为人淡泊,不喜争夺,加之身体不好,所以净心礼佛。只是不知他的身体,是真还是假……真的不怨沐漓烟疑神疑鬼,只是宫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不得不多个心眼!说他不争不抢,究竟是真还是假?若是真,那……
第四十五章 释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