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无表情,手腕一抖,将令牌扔到他怀里。
官兵掂着令牌的重量,反复将它的花纹摩挲几遍,才递还给他:“开门,放行!”
“哒哒哒——”城门一开,马儿便撒开蹄子。哒哒几声,很快便融入夜色中。
“喂,姬云长,你哪里顺来的令牌?”方才出城的男子,正是姬云长。而秦珂就坐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诧异问道。
“什么叫哪里顺来的?”姬云长极不满意她的问话,“这是我正正当当得来的!”
“咦?”秦珂咂咂嘴,疑道:“那什么大王子,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东西?你别忘了,你长了一双黑眼睛,你是北夏国人!他脑子生虫子了,居然给你这么宝贵的东西?”
“吁——”姬云长狠狠一拉缰绳,待马儿停下后转过半个身子,掰着秦珂的肩膀晃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无能?连一个破令牌都拿不来?”
“……”秦珂被他晃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不知道她身上有伤么,干毛死命晃她?这姬云长真是神经病,动不动就嗷嗷叫。不过她刚从焰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心情正好,便懒得与他计较,只道:“我这不是好奇吗?你说火离都要跟北夏打仗了,他会平白无故给你个令牌,让你自由出入?”
姬云长哼了一声,回转过身打马前行:“我骗他说身有恶疾,让他用令牌与我交换。”
“嗯?恶疾?你骗他说什么病?”秦珂兴趣来了,人家好歹是位大王子哎,居然这么容易被糊弄,把令牌给他?
“你怎么那么多话!”姬云长阴鹜的眼神忽地消散,底气不足起来。唔,他,他骗那个大王子说从此高举无能,还做了试验给他,唔,这个不能告诉她,不能。
秦珂摸摸鼻尖,莫名其妙地撇撇嘴,安静下来。
天快亮时,一间驿站恍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姬云长勒住马儿,翻身跳下:“下来吧,歇息歇息。”
秦珂怔在马上不动:“我们,我们不赶紧跑路么?万一他们追来怎么办?”
姬云长嗤笑一声:“我以为你单单不相信我呢,原来你也不相信南柯。呵,也是,以你的猪脑子,能想出来就怪了!”
“你说什么!”秦珂气极,蹬脚往他身上踢。
姬云长闪身躲过,无奈道:“好好,你不笨,你不是猪。赶紧下来吧,你不是受伤了吗,不处理伤口了?”
“你知道我受伤啊?你知道我受伤,刚才还那样晃我!”秦珂狞笑着跳下马,叉腰跟他算账。
姬云长黑了脸,扯着她胳膊把她往里拽:“晃你怎么着,我还拽你呢!”
“……”姬云长,他简直不可理喻!
“我去洗个澡,你把药给我,然后去给我弄套干净衣衫。”拿着房门钥匙,秦珂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
姬云长很不能理解她的堂而皇之,拧着眉头递给她两只药瓶:“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优雅娴静?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动不动就在男人面前说什么洗澡?”
秦珂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药瓶,下巴一甩:“嘁,你认识我一天两天啊?这么蠢的问题还问,啧啧!”她转身刚走两步,忽然一拍脑袋,唤住姬云长:“哎等等,你那个包裹里是什么?”
“我的衣服。”她一身衣衫破败脏污,脸上也不干净,晚上不觉什么,现在光线一亮,配上她一口灿烂的小白牙,看起来极其诡异。姬云长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他明明嫌弃她这样,讨厌她那样,还是忍不住想把她捆在身边?
“甚好!”秦珂嘻嘻一笑,上前两步拽过包裹,“咱俩身量差不多,我穿你衣服好啦!”她到现在都穿不惯女装,虽然那些女装漂亮得要死,可是极不方便。反正她长得够美了,不差那些装扮,还是改回男装好了。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哎,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我瞧你以前只比我高半头啊,现在……”她拿手比划了比划,“我现在居然只到你下巴!哎你这半年吃什么好吃的了,怎么长这么多?”
“……”姬云长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深吸了N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我不能长个子是吧!!是吧!!是吧!!!”
秦珂被他叉腰大吼的样子吓一跳,觉得他白齿红唇炸毛的样子好可爱,掩嘴笑道:“姬云长,你好受。”
姬云长不明白她的脑筋是怎么转的,伸手自摸数遍,疑道:“我哪瘦了?”
“噗——”秦珂爆笑出声,扭身一颠一跳进了房:“我洗澡去啦,待会儿见。”
一个泥猴儿扭腰跑走的样子……实在无甚好看。姬云长摇摇头,下楼坐至客厅窗边,倒了杯茶抿起来。
天都亮了,南柯怎么还没赶来?该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若是他没捱过去,死在路上,他该怎么跟秦珂解释?姬云长想起秦珂对他依赖的样子,心头很不舒服,她从来没依赖过他!
他又想起南柯对她紧张关照的情形,心知他多少也对她生了情丝,更是烦躁。
他紧紧捏着茶杯,忽的笑了:他怎么变笨了?南柯中毒已久,时日无多,即便他能赢得珂儿的心,又能如何?日久生情,珂儿早晚会忘掉他,喜欢上他!她,早晚是他的!如此一想,他又放宽了心,微笑着抿起茶来。
城郊,薄雾中响起一阵马蹄声。少顷,一位驾驭着黑色骏马的青年现出身形。这青年一身墨袍,黑挺的眉毛,深邃的星眸,深刻的五官异常夺人心目。
青年一手扯着马儿缰绳,一手连连挥鞭,御风而行。忽然间,青年挥鞭的手一僵,骑马的动作也僵硬得动不得,三两下便被疾奔的马儿甩下地。
青年被马儿甩下地后滚了几滚,俊脸沾了些许泥土,血色全无。薄唇惨白,哆哆嗦嗦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嘴角溢出一丝血腥。
他用力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都被绷出来,这才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他右手并指,连连朝胸前几大要穴疾点,最后盘坐在地,紧闭着眼睛打坐起来。
风吹过,青年的头发忽然白了一缕,继而又缓缓转黑。然而还未黑透,其他地方又白了一撮。几经转换,许久才全部转黑。
日头渐渐升高,待得午时时分,青年才渐渐睁开眼睛,黑沉无光。他的嘴唇仍旧苍白无色,叹了口气,挥手散开发辫,一撮一撮地抓过来检验。每看到一根,便恨恨拔去:“一根,两根,哼,秦小珂,哥可给你记着账呢!这每一根头发,都算做你伺候我的年份上!哼哼,丫头,你已经欠了哥两百六十八年了!”
驿站客房里。
秦珂咬着牙清理完伤口,上好药,又拿绷带缠住,这才舒了口气,虚脱地躺倒床上。
话说,受这顿鞭伤挺值的!要不是被虐这么狠,估计南柯老哥不会把她弄出来吧?秦珂双手枕在脑后,觉得甚是奇怪,为何南柯老哥明明能把她弄走,却一早并未行动?
不说别的,就说那次被姬云长劫走,明明是他先发现她的行踪,然后透露给康蹇,才让康蹇英雄救美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希望她和亲,希望她嫁给康蹇?
她想起来那天,静瑶前来告诉她,她要跟康蹇拜堂。姬云长忽地冒出来,递给她一瓶药丸,说可以推迟与他的拜堂时间。然后南柯哥哥也跳出来,不让她吃,说康蹇是个负责任的大丈夫,将她托付给他,他放心。
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秦珂百思不得其解,摸着瘪瘪的肚皮,撅撅嘴穿好衣服下楼去。
“老板,来一盘肉包子。”秦珂一面嚷着,一面走下楼来,一屁股坐到姬云长对面,托腮望向窗外,等着南柯赶上来。
“那药还好吧,应该不太疼?”瞧她笑得这个灿烂,估计是不疼,姬云长好笑道。
“嗯,不疼。”秦珂嘻嘻一笑,“姬云长,你真是天才,能做出这么好的药。”她心情好时,从来不吝啬说好话。
姬云长看她高兴,忍不住也高兴起来,点点头笑道:“不疼就好。”
秦珂现在满心满肺满眼满鼻孔都冒着快乐的泡泡,眯起眼睛只顾笑,心想等南柯哥哥回来,一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嗯,还要狠狠亲他一口!
南柯那张俊朗的脸映在她脑中,潋滟的眸子满是嘲笑,薄唇微启:“哟,又想占哥便宜?不给亲!”
哼哼,就亲就亲!
她扑上去要啃他,然后被他一指抵在额头上:“啧,耍流氓是吧?”
她一向叛逆,本来没所谓,被他一阻,偏生了股拗:就亲一口,一口,一口!
南柯无奈,只得道:“好吧,一口,不过只给亲脸,不给亲嘴巴。”
谁要亲你嘴巴?你是哥哥,又不是我郎君!
这时,她脑中忽然冒出一句笑言:你只是我爹捡来给我做通房丫头的。
她的小心肝莫名地砰砰跳起来,先前她要和亲,通房丫头的话她只做他埋汰她。可是现在……她又是自由身了,那……
“脸怎么这么红?”她的脸一瞬间红透了,连耳根子都染上颜色,被窗子射进来的光线一照,像血玉般剔透。姬云长瞧得稀奇,将手搁她额头上一量:“嗯,不是发烧,那就是害羞?我说你一个人在那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珂“啪”地拍开他的手,伏到桌上埋起脸来:她,她,她怎么能那么想?她,她,她……嗷——丢死人了,嗷——
窗外,一片金灿灿的树叶慢慢飘落,静然悠缓,毫不急躁。
第92章 又想占哥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