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黑影发出一声柔弱的呢喃。
“嗯?”一声低沉的男音回应道。
“哥……”软软的女声又响起。
“怎么了?”黑影蓦地停了下来,闪进街旁的角落里。
“哥……”背上的女子拉长了腔调,软软绵绵,透着一股委屈。
“是不是伤口疼了?小珂你再忍一忍,待出了城哥就给你上药。”低沉的男音满是痛惜,“乖,再忍一会儿。”
“嗯。”女子点了点头,胳膊将他搂得更紧。
男子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旋即拔脚朝目的地奔去。
这两人,正是刚从康将军府逃出来的南柯与秦珂。
呼呼的风声擦面而过,割得人脸疼。可是秦珂伏在他背上,却觉得心里那么宁静,那么安稳。
终于逃出来了,终于不用待在那个变态的地方了,终于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了。秦珂蹭着南柯的后背,温暖从脸颊传进心中,熨得她歉疚起来:她何德何能,摊上个这么好的哥哥?
即使背上负着一个人,南柯的速度依旧极快,短短的工夫已经绕过许多街道,在一扇破门前停下。
“到了,下来吧。”南柯停在门前,放她下来。
“这是哪里?”
南柯一手牵着她,一手推开门:“姬云长,出来吧。”
“嗯?”秦珂瞪大了眼睛,看着门里一身白衣,鬼魂儿一样的姬云长,惊奇叫道:“你怎么也在?”
“什么叫我怎么也在?我怎么就不能在?”姬云长莫名其妙,转而对南柯道:“都办妥了?”
南柯摇摇头:“时间紧迫,还没有。你呢,东西到手没?”
“我这边都安排妥当了。”
“那……小珂我就交给你了,我去善后。”南柯松开秦珂的手,转为抚摸她的脸颊,“小珂,你跟他先走,哥随后就到。”
“哥,你干什么去?”秦珂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哥还有点事情没安排好,乖,跟云长先走。”南柯抽回手,转身便要走。
“哥!”秦珂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哥,你让他去吧,咱俩先走!”
“……”姬云长那张如玉的脸,一下子变得比锅底还黑,一把揪过她:“你个小没良心的——”
南柯却弯唇笑了,一双潋滟的眸子盛满星辉:“行了,我这就走了,你们也赶紧的吧。”
“芸娘啊,你说来和亲的那个公主也真够惨的,她的侍女逃了,自己却被逮了。”
“可不是?昨晚还被将军拿鞭子抽了一顿,抽完又拿盐水泼。哎哟,那个惨哟,啧啧。”
“不过那公主也真够硬气的,打死了也不肯说。”
“是啊,那么娇弱的一个小姑娘,真让人佩服。”
“唉,可惜了,命不好。”芸娘顿了顿,又道:“要说这和亲公主,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唉!”
“行了行了,有咱什么事儿?睡吧,明天还有活儿干,扯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芸娘翻了个身,侧枕在胳膊上便要入睡,忽然脖子上多出一只冰冷的手,骇地浑身一哆嗦,想喊又喊不出声,喉咙咯咯噜噜直响。
“昨天死的那个叫福儿的侍女,埋哪里了?”
“不,不,不知道——”
“真不知道?”
脖子上的大手又紧了几分,芸娘吓破了胆,结结巴巴道:“我,我们只是婢女,不负责埋人,所以,所以,所以不知……”
“谁知道,你带我去找他!”
“是,是,大侠。”芸娘颤颤巍巍地起身,见身旁的同伴无知无觉,不由心底一寒,她,她该不会被杀了吧?她起床时留了个心眼,手指似不经意地抚过她的脖颈,只觉所触一片温热,这才稍稍壮了胆子。
“就,就是这里了。”芸娘既知他不随意杀人,也就不再害怕,声音镇定许多。
“如果不想死的话,今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是,是,大侠,多谢大侠饶命。”虽然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半个守卫都没有,芸娘还是谨慎地左右探了探,这才踮着脚尖跑远。
男子听了听声响,自腕上解开一根铁丝,塞进门缝轻轻一拨,闪身进了门。
“我问你,昨日被杀的一个侍女埋哪里了?”男子先是点了其他人的睡穴,随后摇醒一个小厮问道。
小厮只觉脖子一凉,以为是索命的冤魂来了,连连哀嚎:“兄弟你找错人了啊,不是我杀死你的,你冤有头——”
“我问你被杀的侍女埋哪里了!”男子手中一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晃了几晃。
小厮这才清醒过来,旋即更害怕了,哆嗦着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哎哟哎哟,唔唔——”
他实在太啰嗦,男子满头黑线,不耐捂上他的嘴:“我最后问你一遍,昨天被杀的侍女,埋哪里了!”
他问话的语气阴沉沉的,在黑夜中散发着森森的鬼气,小厮额上冒出冷汗,哆嗦道:“她,她,就,她没埋,就,就扔在十里外的乱葬岗了。”
“若想活命,今晚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是,是,大侠,多谢大侠饶命。”小厮只觉一阵风吹过,脖子上的手便不见了,他害怕得紧,哆哆嗦嗦往被子里又藏了藏,心道这人有病啊,死了的人还问埋在哪,难不成想挖坟鞭尸啊?
他猜对了一半,南柯还真打算挖坟来着。不过既然她没埋,就省了他一道工序了。
南柯来到小厮所说的乱葬岗,转了许久才找到一堆新鲜的尸体。他提了跟木棍,在那堆绕满苍蝇的尸体堆里扒拉许久,才找到稍为娇小些的那具,仔细辨认一番,果真是福儿。
“唉!”南柯长叹一口气,从腰后抽出一卷包袱铺在地上,“老爹啊,你怎么就捡了这么个麻烦的丫头,可折腾死我了!”
他哭丧着脸,忍着胃里的恶心,半闭着眼睛将福儿拖到包袱上,卷了卷,一咬牙将她扛在背上:“秦小珂,哥这辈子娶不了你,是哥命不好!哼,下辈子,下辈子你就等着吧!哥要是不把你娶过来使唤几十年,哥就跟你姓!”
他嘴里撂着狠话,脚下却毫不含糊,飞奔赶回康将军府。
地牢门口,两个侍卫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南柯肩上扛着卷大包袱窜进去,摸索到秦珂曾关的那间牢室,肩头一抖,将福儿的尸体扔在地上。旋即忙不迭地扒掉外衫,嫌恶地往地上一丢。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正要点,忽地一皱眉,又窜了出去。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两只陶瓷罐。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放在门边,抱起另一只走到福儿尸体前:“你跟在我妹子身边,虽然无过,却也无功。我这样待你,也不算过分。”
他说罢,拎着手中的罐子在她身上浇了个遍,打开火折子,弯腰在她身上一触,火势轰地就燎起来。
他站在那里,看着半人高的火势,眸中暗沉一片。待她烧得差不多,这才抱起门边的另一只油罐,四处泼了泼,待火势稳定之后,才拔脚往外跑。
地牢里的火势越烧越猛,火光渐渐冲出外面。看守地牢的两个侍卫只觉胸口被什么一击,身子一颤,正待要叫嚷出声,忽觉身后一股灼热袭来,回头一望,惊呼道:“走水啦!”
待火势被灭,已近天明。
康柏将军、康礼、康平、康蹇父子四人一齐围在秦珂曾住过的那间牢房,看着地上烧得只剩一滩人形的灰烬,默然无语。
康蹇胸膛剧烈起伏,心口一阵揪痛,她,她就这样死了吗?她虽然做了这样的事情,父亲肯定不会轻饶她,但是有他在,定能保她一命!他欣赏她的俏皮,欣赏她骨子里的挺拔,欣赏她的不卑不亢,欣赏她的乐天。就算不能娶她做正妻,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啊!可是,她就这样香消玉殒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康平拍拍他的肩膀,默然叹了一声。
康礼细细扫视着牢室,忽地大步迈前,眼尖地自一堆灰烬中挑出根锁链,正是被南柯掐断的那根:“父亲!”
康柏将军看着锁链断口那明显的掐痕,眸光一凛:“这……”
“难道,她被人救走了?!”康蹇呼吸一窒,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几人一起凝视着地上那滩灰迹,最终康礼半是疑惑半是断定:“不,依这滩灰印来看……”他们火离国的女子身形要高上许多,全府没有一个比秦珂矮的,照此来看,死得就是她。
康蹇哪能不知?踉跄倒退半步,真正心死如灰。
“可是,这锁链……”康平皱起眉,指着康礼手中的锁链疑惑道。
“我也奇怪呢。”康礼翻来覆去地打量着那根被掐断的锁链,奇得不得了,“父亲,依您看?”
康柏将军背着手,沉吟半晌,转身往外走去:“就当她死了吧!今后府里加强戒备,万不可再被人随意混入!”
那个看似娇弱,实则强硬的小姑娘……唉!康柏将军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觉得她死掉的可能性极大,还是忍不住希望,那堆灰烬不是她的。
“哒哒哒——”
静寂的夜色中,马蹄声愈发显得鲜明。
“停下!”城门口,守城的官兵长枪一叉,“你是何人,何故夜半出城!”
马背上的男子亮出一块金色令牌:“这个,认不认得?”
“拿来我看!”官兵手一伸,要验令牌的真假。
第91章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