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知道劝说无益,便只得点点头。
弄影先生刚刚离开,忽报孙嘉来访。
孙嘉见了君玉十分高兴,君玉也自高兴,可是,看了看他身边随同的密使,又默然了。
密使道:“元帅……”
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人请勿再叫我元帅。在下早已辞官。”
密使去年已经来过一次凤凰寨,带回了君玉的一身戎装,知道她意志坚定,不易劝说,只道:“下官腆颜再来凤凰寨,还望君元帅谅解……如今,西北战事再起,朝廷还需要君元帅这样的栋梁之才。”
君玉冷然道:“西北有林将军、张原、周以达等人,只要朝廷加以利用,真穆贴尔又有所惧?密使不必相劝,只管向皇上直陈君某的态度就是了。”
密使见她态度坚决,绝无勉强的可能,又看看孙嘉,指望孙嘉能帮着劝说两句。
孙嘉摇摇头,没有接下这差事。
密使只好自己开口:“林宝山等违令出兵铁马寺,本来是大大违反军纪,但是,皇上念及他们是为了营救君元帅,因此,概不追究,都是看的君元帅面子……”
他不提铁马寺一役还好,这一提,潜伏在心里的魔鬼几乎又要蠢蠢欲动起来,君玉淡淡地道:“在下好大面子,倒感谢皇上天高地厚之恩了。”
密使见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也恼了:“君元帅倒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对,我正是自恃天地之间就君某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只是辞官而已。实不相瞒,君某连凤凰寨也不打算多呆了……”君玉笑了起来,“天地之间,总有去处,千机门的高手们若有兴趣,也不妨天涯海角来追杀君某……”
密使站了起来,面色发青,匆匆拱了拱手,就走了出去。
孙嘉摇摇头:“君玉,你如此态度,只怕他会添油加醋上报。”
君玉无奈道:“若不如此,只怕他们还不死心,再二三地派人来做说客,大家都尴尬。”
孙嘉又道:“近来,朱渝已经率兵在西北边境连下几城。”
“我决不希望和他亲自交手。所以,我要离开凤凰寨。”
“我也不希望啊。虽然他从小到大和我们不睦,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的大敌。”孙嘉苦笑道,“如今,西北军营里有没有能够和他交手的人才?”
君玉沉吟了一下才道:“西北军中,运筹帷幄当数张原,再辅之以周以达、林宝山等人,如果朝廷善加利用,朱渝也不见得就能讨了好去。”
这也是她坚定辞官的主要原因。
她笑了起来,“至于凤凰军,有你孙嘉就足够了。”
孙嘉无言以劝,只得匆匆出门,追了密使而去。
直到孙嘉的背影完全消失,舒真真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君玉,只怕密使回报朝廷后,皇帝立刻就会来找你麻烦。”
君玉在她身边坐下,笑了起来:“所以,舒姐姐,我们最好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舒真真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弄影公子、卢凌等人一直在忙碌这件事情。她道:“弄影公子为你寻药去了,待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君玉忽然笑了起来:“舒姐姐,你发现没有?你、先生、我和卢凌、非嫣、曼青等人都是孤身一人。这也好,天涯海角四处为家,也无需过多挂念。”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舒真真深有感慨,“你看朱丞相一旦倒台,最后也只得父子三人逃脱,亲族却被诛杀千余人。我们虽然少了不少天伦之乐,倒也好在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至少,不怕被诛什么九族。”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地筹划一下,寻一方乐土,远离此间的争端不是更好!”
近一年来,君玉第一次觉得心情有些轻松愉快起来:“舒姐姐,我再出去一趟,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看拓桑。还有两个月就是他的忌辰了,我总要再去看看他。”
“你去吧,不过若弄影先生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先生自有和我的联系方法,无论我走到那里都会及时和他联系的。你放心吧。”
君玉上马,小帅出了凤凰寨,初夏的凤凰山上,山花烂漫,枝叶繁茂。她深深吸了一口林间道上新鲜的空气,却蓦然发现,这条杂生了月季、野花的小道正是那年中秋拓桑千里迢迢赶来相见的熟悉之地。
她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拓桑,我就要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林间,盛开的月季迎风摇曳,似在无声地回应她的话语。
铁马寺。
去年的一场大火早已将往日的飞檐庙宇化为断壁残垣。铁马寺的庙门残破不堪,四周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在大战中,铁马寺千余僧众几乎全部牺牲,只剩下大住持随夏奥等人回到了圣宫修炼。现在的铁马寺完全已经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破庙。
君玉沿着断壁残垣一直往里面走,远远地,已经看到大殿前面的那棵香檀树了。被砍倒的香檀树桩上,已经生出了许多新枝,有些长得快的细枝,已经约莫三尺多高了。
枯木还能抽新芽,可人一死去就不能再复活了。
君玉十分仔细地查看周围的土地,拓桑就是在这里火化的。当初火化的灰烬早已被风吹雨打去。她忽然想起,当时,拓桑被密密层层地包裹后投入火海,却几乎是一瞬间之后,拓桑就不见了踪影。她当时在悲痛欲绝中,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如今冷静下来,方才疑惑:无论什么样的火引也不可能导致人那么快就被全然火化吧?最后,甚至连拓桑的“舍利”都没有找到。
她摸出怀里的玉盒,打开盒子看了看那样火红的花儿。这花儿十分怪异,永不凋零,可是也不知为什么,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像夏奥等人一般,认为是拓桑变成了这花儿。
尽管他们的教派中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完全无法用常规解释的东西,但要让她相信拓桑会变成花儿,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她摇摇头,心想,也许自己不是信徒才会心有怀疑吧!可是,如果拓桑没有变成花儿,那么他的“舍利”又到哪里去了?
她看了看香檀树上的满眼绿色,长叹一声:拓桑,枯木尚能发新芽,人却不能死而复生啊!
夕阳已经慢慢落下山去。
君玉将“追飞”放在地上,随意地靠着那棵香檀树的树桩坐了下来。她抬起头,从香檀树的新枝往上看去,最后的一缕阳光给这空荡荡的破庙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使得这千年古寺又恢复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拓桑,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吧!”夜色慢慢深去,倦意渐渐袭来,君玉闭上眼睛,靠着树桩,睡着了。
许久许久,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异之极的氛围。
“谁,是谁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跃身起来。此时,黎明已至,晓露深浓,空荡荡的铁马寺依旧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不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铁马寺的断壁残垣连一只鸦雀也没有,更别说人影了。
她摸了摸自己沾满了雾水的头发,看看东方阴沉沉的天空,今天,是阴天。
悠游的小帅看见她,长鸣一声,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现在,谁还会来这里啊!”她苦笑一下,又看了看那棵香檀树,喃喃道:“拓桑,也许我会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今后,就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一阵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微响,像被压抑了的抽泣声一般。
君玉听着这样簌簌的风声,微笑了起来:“拓桑,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可是无论你多难过我也不会再来看你的,谁叫你离开了我?”
这次,连树叶的簌簌之声也消失了。
君玉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看,才大步离开了。
前面就是西宁府了,君玉勒马遥遥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看,最终,还是掉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临近中午十分,君玉来到了这大漠上唯一的一家客栈。由于战端再起,这简陋的客栈里已经少有旅客。
刚坐下喝了一碗涩口之极的茶水,门口忽然扬起一股烟尘,几骑快马远远地奔了过来。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声里,五名大汉下马走了进来,为首之人竟然是孙嘉。
“孙嘉!”
“君玉!”
孙嘉的声音比君玉更加惊喜,立刻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连喝了三大碗茶水,才大声道:“渴死我了。”
“孙嘉,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奉命前来的。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前些日子,朱渝在西北连下几城,朝廷震怒,要求西北守军全力以赴务必击退朱渝。但是,由于监军和林宝山等人矛盾日深,往往意见相左,互相掣肘,几次出兵,都被朱渝击溃。皇帝更加震怒,将林宝山等人降职处分,随后派了梅妃的父亲梅大将军入主西北军。梅大将军一到西北军中,就着手布置一场会战,力图给朱渝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是以朝廷准备调派凤凰军中的1万精锐西下支援。
孙嘉得令后,连日奔波,先行考察西北地形,好做到心中有数。
君玉看了看另外一张桌子上几名便装的大汉,这几人都面生得紧,从来没有在凤凰军中见到过。
第96章 人死不能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