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知道他们是见自己决意辞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尤其是卢凌,在铁马寺一役中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依旧毫不犹豫地带领一众兄弟追随左右,更是难能可贵。
她不禁道:“卢凌,其实你们根本不必如此的!”
卢凌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寨主执意辞官,也许我们兄弟还会多耗一段时间,但是,官我们也当过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极不自在,随时战战兢兢的,远不如寨中经商的日子来得快乐。”
君玉见他们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
白如晖翻了一下帐册,看着弄影先生,面上是十分钦佩的表情:“先生年初介绍的南方客商跟我们做了大笔交易,今后,我们的生意很大部分要拓展到遥远的南方小国了。”
君玉转眼看着弄影先生,弄影先生每行一步都会精心安排,以他的个性,居然开始关心起生意来,显然是早已为自己在铺路了。她暗暗感激,弄影先生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卢凌等人都已经先行离开,弄影先生和君玉一起走出门口,弄影公子低声道:“君玉,这段时间,寨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些年来,你太辛苦了。”
“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但是,先生,你又要离开?”
弄影公子看着她的双眼,他清楚,这双曾经受到重创的眼睛若不得到好好的治疗,只怕几年之后就会废了。他暗叹一声,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到凤凰山上找一种草药,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偶尔会觉得眼睛疼痛难忍,不过,发作的次数较少,就没有太在意。她见弄影先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便不推辞,笑着抬起头时,赵曼青已经在不远处向她使劲招手:“弄影先生、寨主,吃饭了……”
饭后,君玉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沙场多年,终于又回到这片十分安静的小小院落,君玉推开窗子,看着周围的参天大树,屋子里,舒真真正剪了蜡烛的芯子,火焰一下明亮了许多。
“君玉,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
舒真真拍拍她的肩膀,“等你恢复了精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贴身珍藏的那只小小玉盒像一块巨石永远压在心口,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舒姐姐,拓桑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平安的……”
“在天有灵?也许吧,他是”博克多“,他的灵也许会重生吧?”
君玉取出那只玉盒放在桌上,牢牢地盯着花儿,依旧笑道,“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我治病、疗伤,他希望我长命百岁,等我长命百岁之后,他却不知已经轮回到哪里去了,即使再过一万年,我们也只能是相逢不相识的陌生人了。正好,我也如他所愿,再也不会以他为念,即使做梦也不会再梦见他了……”
君玉的笑容如此平静,舒真真看看玉盒里那朵奇特的花,又看看君玉,心一直往下沉:“君玉,你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变成赤色,只要说到“拓桑”这两个字,几乎马上就会滴出血似的。
“我的眼睛没什么,舒姐姐,你不要担心。”
御书房里。
皇帝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面色也看不出是阴还是晴。在刚刚结束的早朝上,密使带回来一套戎装,奏称逾期未归的兵马大元帅已经挂冠而去。
自铲除朱丞相后,皇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而现在,他的心情却难以揣测。孟元敬和汪均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都有点不安。
“君玉请了一年的长假,如今逾期未归,随便捎回来一套盔甲就算辞职了,两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两人互视一眼,孟元敬道:“君玉看来是想安心当个土财主吧。”
“孟大人,你倒真是君玉的好朋友!”皇帝笑了起来:“君玉并没有回凤凰寨娶她那些姐姐妹妹,相反,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铁马寺为营救被废黜的博克多而大开杀戒。她这个样子,是想安然做个土财主么?”
孟元敬因破获军饷被劫一案,受到嘉奖,除了丰厚的赏赐,还封了爵位。这也掩盖了他中途放弃追杀拓桑一事,好在后来拓桑战死铁马寺,再无人追究,他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听皇帝如此语气,也不由心里一咯噔。
“孟大人,君玉若不是已故”博克多“真正心仪的女子,怎会在休假期间”恰好“出现在铁马寺一役中?她明知自己被弹劾结党营私,还不顾危险地出现在那里,你怎么解释?”
皇帝盯着他,汪均也看着他。
“回禀皇上:臣从小见到的君玉就是男子装扮,至今也不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没有对臣明言之前,臣万万不敢代她承认。臣以前是这种态度,以后还是这种态度。至于出现在铁马寺,那是她和”博克多“的朋友之义,君玉向来对朋友肝胆相照,臣相信,即使是臣有难,她也会不顾生死相救的,这一点,汪大人也清楚。”
汪均点了点头,立刻道:“无论君玉是男是女,她对朋友肝胆相照这一点勿庸置疑,臣和臣的朋友都曾得她施以援手。”
“铁马寺一役中,林宝山等不惜抗命贸然出兵支援她,按照律令,该当重惩。朕看君玉面上,已经既往不咎,可是她却好不感恩擅自挂冠,朕如何向众臣交代?”
此时,汪均也已确信君玉是女子无疑,不由得奏道:“皇上,若君玉果真是女子,为怕身份暴露,就此挂冠而去,也情有可原。”
“君玉也会怕身份暴露?汪均,你认为这就是原因?不是吧?只怕她是对朕心存芥蒂。”
孟元敬道:“君玉性格坚定,所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如果强逼,只怕玉石俱焚……”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博克多“死后,虽然暂时平息了纷争,但是圣宫和拉汗教仇恨越来越深,赤金族又一再拉拢拉汗。如今叛贼朱家父子投奔了赤金族,官居高位,朱渝熟悉北方战事,正如一头猛兽潜伏在门外,只怕不久之后,北方边境会再起战端,朝廷也需要人才,是不是?朕并不想再追究君玉是男是女,只要她继续为朝廷效力,朕会放宽所有条件,孟大人,选个适当的时机,你亲自去劝劝她吧……”
孟元敬心里暗暗叫苦,却哪里敢继续推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最后一场细细的雨雪也没能阻止凤凰山上开始吐绿的新芽。君玉刚和卢凌等人做了一桩大买卖返回寨中。
她看看沿途的新芽,忽然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中秋,拓桑万里迢迢赶来送自己一朵月季,在随后的几个月里,自己带兵转战好几个月最终取得大捷,再返回寨中时也是这样万物初绿的春天。如今,绿色依旧,拓桑却再也不会有丝毫音讯了。
她摸出那朵花儿,打开仔细看看,花儿冷冰冰的躺在盒子里,几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贴心的气息。有好几次,在夜深人静绝望发狂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要把这冷冰冰的花儿扔掉,甚至,有一次都扔到了窗外,她又赶紧去寻了回来。
“寨主,有消息传来……”
东方炯脚步匆匆:“接壤的大草原50里外,发现大股烟尘,有大军纵横往西北方向而去。初步判断,是赤金族的大军……”
“领军者何人?”
“只说是他们的驸马。”
“驸马?”
“据说,朱渝一去赤金族,就立下了好几项大功,不久,真穆贴尔便将自己最宠爱的一名女儿嫁给了他以示亲厚,想来,这驸马必是朱渝无疑……”
纷飞的雨雪已经越来越小,君玉却忽然觉得越来越寒气逼人。她看了看远方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暮春的风已经满是暖意,寨里的读书声也越来越响亮。在最边上的一间学堂里,是罗罗在主讲。君玉悄悄在门口站了半晌,忽听得背后有人靠近,回过头去,正是弄影先生。
她微笑起来,和弄影先生一起走了开去。
“君玉,书院的事情,我叫她们暂时不要准备,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介意!就按照目前的情况维持已经不错了。我若真要在这凤凰寨开办书院,即使办成,朝廷也不会让我清静的。这段时间以来,寨中事务全靠先生安排,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我已经考察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只是路途遥远,待你考虑清楚再说。”
“好,等此间事情完全了结,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弄影先生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君玉,我又找了几种草药,但是,都不理想,主要是清目凝神的,凤凰山上并没有我想要的那种草药,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一趟……”
“先生,我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你无需奔波。”
弄影先生摇摇头:“我知道昆仑山上有一种明目草药,只在初夏的时候开一种奇怪的花,而且花期只得七天,我一定要在花期之内取得这种草药,所以必须立刻动身。”
第95章 肝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