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靠在拓桑怀里,看他那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色袍子,想起不久前莫非嫣和赵曼青口中的那个“神秘人”:“呵呵,你是不是在外面冒充我的名号?”
“是曼青、非嫣她们告诉你的吗?”
“是啊。你占了我”君公子“的名号,那我叫什么啊?”
拓桑笑了起来,他初入人世,几乎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只觉得君玉所有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便完全模仿了君玉的男装。
“我认识你的时候才用的”拓桑“这个名字,后来极少数教中人也知道了,没法继续公然再用了;我就想”君“这个姓挺好的。可是名字嘛,我想来想去就是君玉和君生最好。叫”君玉“吧,”凤城飞帅“名满天下,说不定哪天碰到你的故旧,李逵就要变成”李鬼“……”
君玉瞪着他,立刻补充道,“你更不能叫君生!”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反对。虽然我对素未谋面的岳父很有亲近之意,但是也不敢擅自冒用岳父的尊讳,所以,我只好叫”君公子“了,是不是?”
君玉无可奈何地瞪着他,又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已深去,两人却都毫无睡意。
君玉闭了眼睛,轻声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到”凤城飞帅“帐下做一名贴身侍卫。”
“你”博克多“不做了,买卖也不做了,来给我做侍卫么?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虽然有一整队侍卫,可是,还真从来没有过贴身侍卫。”
她身为统领北十三省全部兵力的大元帅,麾下自有整队的侍卫。但是她身份特殊,若有贴身侍卫终是不便,为怕身份暴露,加上艺高人胆大,帐下的一队侍卫均只在帅府周围巡逻,并不很靠近她的宿寝帐营。
“所以,我才要做你的贴身侍卫。做你的贴身侍卫可比做其他事情有趣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拓桑虽然在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大战即将爆发,战场上的危险谁也说不准。在来找你之前,我先找到了舒姐姐,将一切都交给了她管理。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战场之前,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你的……”
他语气坚决,显然是早就决定了的,“自从那次被奘汗赤拉汗教我见你指挥皴猊作战后,我也对此感兴趣起来。这两年来,我更是一直关注着北方战局。虽然在你面前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但是我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和你一起努力,为你分担。”
两人久别重逢,如今再无羁绊,君玉自然也不想和他分别,立刻欣然同意了,笑嘻嘻地道:“真是好极了。要是以前那种阵前大战,有敌将叫阵时,我就说,”呔,你先战胜我的侍卫再说“。这样他们可就上当了,呵呵,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这个”侍卫“可比主帅的本领大得多。”
拓桑见她那般兴高采烈、带了淡淡自豪的玩笑,却又多了份脉脉的柔情似水,这令得她原本皎洁如月的面孔更加妩媚多姿。于是,他大大地微笑起来:“君玉,虽然我知道你本领极大,但是,从今往后,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总是一起分担就是了。待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去寻一个清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快活地过一辈子。”
君玉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嗯。”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外面虽有呜呜的风雪之声,可是,彼此的心跳却依旧听得那么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又道:“你见到舒姐姐了,她和曼青、非嫣她们都还好吧?”
“她们在一起,都很好,叮嘱我除了好好照顾你,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这两年的主要买卖都是边境的大牲口,尤其是马匹。我已经全部交给舒姐姐掌管,有用的,她会择优供给西北军的。”
“太好了!”君玉喜道。拓桑的故里那片广袤而丰饶的土地上原本盛产马匹,西北军早前曾想通过茶马互市,后来先后被胡王和赤金族破坏。由于当地都是诸多豪强大户主管着民间市场,外来势力轻易不能介入,君玉入主西北军后,多次派人接洽,但始终还是不尽如人意。现在能通过拓桑的渠道慢慢打开这个市场,真是喜事一桩。
“对了,舒姐姐要我转告你,10万件绵甲已经全部准备好,马上就会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军中。”
君玉大喜。蜀锦天下闻名,可是很少人知道蜀锦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韧绵。这种粗糙的韧绵产在边境,因为做衣服太过粗糙,所以几乎野生野长价格低廉。但是,这种韧绵十分坚韧,可以制作成绵甲,普通刀剑很难穿透。这种绵甲较之现在战场上使用的铁甲不知轻便多少倍。舒真真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才质立刻告知君玉,君玉亲自试验后立刻秘密划拨了一部分军费,让舒真真率人在周边雇请熟手赶织这种绵甲,如今,总算大功告成。
赤金族大军崛起,靠的就是精良的轻骑兵,就地取食很少负累,所以战无不胜。而本朝的军队则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君玉入主“凤凰军”后,就是因为训练出了一支迅捷无伦的轻骑兵,所以几年之间纵横深入彻底击溃了当时另外一部胡族的大军主力。
君玉入主西北军时,特意训练了一支轻骑兵,但是士兵的装备,除了很多劣质的纸甲外,多是早已过时的厚重的铁甲,对于轻骑兵来说负重太累。因此,这批绵甲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拓桑见她镇定自若的微笑,便道:“君玉,战前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君玉点点头:“我们的战马较之赤金族大军仍然差很多,但是总算先装备了十万精骑。而另外普通骑兵和步兵的配合也逐渐成熟,我们等的就是那批绵甲。”
因为赤金族大军速度占有巨大的优势,现在组建的这支精骑采用绵甲,抛却辎重,轻装上阵,就是为了击毁赤金族大军的速度优势,采用快速突击和包抄的战术,彻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拓桑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朱渝现在领军十万,军威很盛。朱渝胆识出众很有谋略,我担心他成为你的大敌啊。”
君玉点了点头,知道拓桑这两年来一定关注着这里的战况:“也许,他将会是这场大战中我们最大的阻力。”
“我也清楚朱渝的厉害。”拓桑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我素来不喜此人,但是有时想起,我又有点感谢他,若不是他的那些手段,我真不知今生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那个身份。”
君玉沉默了。和朱渝的种种前尘往事浮上眼前,几乎每一件想起都会刺疼心口。他现在可好?真如外界所说的攀龙附凤富贵显赫前程无忧?可是,他内心背负的家族灭绝、“叛贼”身份的苦痛,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君玉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由得微微失神了一下。
拓桑道:“自从朱渝去寒景园”杀“你未遂回来后,我就发现,本质上,我其实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坚持、执着、疯狂,永远都是锲而不舍的!你失明后,我曾在大漠中亲眼见过他寻你不着几乎疯狂的模样。”
“唉,其实,他又何必如此!若非如此,他岂不是要活得稍微痛快一些?”
拓桑也叹息一声:“本质上,我和他都是罪人都是叛徒。我背叛的是我的信仰,他背叛的是他的家国。我的背叛是出于自愿,他的背叛是迫不得已,可是,我却得到了优待,而他,唉!”
君玉默然许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朱渝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不择手段、绝不容情,可是,他雪崩时随你跳下雪涯、无论多么恨我也绝不加害于你,他总算对你是很好很好的。在我被追杀的那段最黑暗绝望的日子里,又没有你在身边,有时想干脆孤注一掷一了百了,有时又勉力挣扎总想着会有再见到你的那一天。我想自从他叛逃赤金族以后,他应该也是那种心情。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疯狂地希望奇迹出现,所以,他对你绝不会死心的。唉,我还真担心他疯狂起来不顾一切……”拓桑凝视着她的眼睛,有点赧然,“那天我潜伏在西宁府外的小树林听了你们两个的对话,才明白他对你不止是好而且是深爱。君玉,这两年,我心里总是惴惴的,不时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可还安好。我早就决定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就立刻和你成亲,彻底断绝他的所有痴念。”
君玉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里那份从第一次相见就隐藏的坚定的执着。这种执着和朱渝的“执着”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一想起就会让人充满了希望,胸中满溢幸福的力量。即使在分别的日子里,自己每每想起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温馨而甜蜜。正是这种美好而光明的力量的支撑,即使在拓桑“死后”的那一年里,自己好几次午夜梦回悲痛难忍几欲发狂,随后也从来不曾真正堕入绝望和消沉。
可是,一想到朱渝,不知为何就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是心口的刺疼、难以顺利的呼吸、满头的冷汗、无尽的忧虑、蚀骨的悲凉……有时甚至有种让人快窒息过去的感觉。
第118章 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