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不多时,又有一群人进入楼内,苏慕言料定他们定是那些大人物了,只见有一位华服男子径直走到那对姐妹花桌旁坐定,笑容满面,而其中一女则是低下头去,似是害羞。而其他人,苏慕言一看,笑了,来人中有秃头也有光头,不用庄顾珩介绍,他也知秃头的是江湖中颇具盛名的秃笔判官胡不归,光头的想必就是苍云寺高僧谷则了。
等到众人坐定,夕阳早已不见踪影。众人谈笑有度推杯换盏,不多时月已初升。陈方裕唤来侍者,命人将酒菜撤去,换成了清茶,待茶香四座,众人皆坐直了身子,苏慕言知是正戏到了,也正襟危坐。
便见陈方裕起身将堂前唯一一盏油灯点亮,光难及远,只映的近处的人毫发可见,而远处的人确实模糊不清,苏慕言心道“这便是秉烛宴了,只掌一盏灯,主次分得清,大周人可真了得!”
但见陈方裕站在灯旁,向四周团团行礼“诸位大家,在下陈方裕,乃是此间主人。得蒙圣恩,在下能邀得诸位前辈名宿于一堂,实是幸事。今日不谈家国,只弄风月,谁若能夺得魁首,只怕不出一日便可传扬天下。以文会友,还望诸位不吝笔墨,慷慨赐书。”语毕,便退至一旁。
这时便隐约见得一位年轻人站起,只听他说“即使如此,那在下便抛砖引玉了,今晚正是十五,月色如醉,小可便以月为题。”
又见他踱步少顷,“桂轮秋半出东方,巢鹊惊飞夜未央。海上风云摇皓影,空中露气湿流光。”
那年轻人方吟罢,便听盛叶甫的赞美声“嗯,只字未言月,而月白之感顿生,小友此诗,也算得上是朗月佳品了,不敢请教小友姓名!”
那年轻人忙拱手为礼“盛先生过誉了,小可是济阳陈宇琛。见过诸位了!”
“原来是陈大人的后辈,那就难怪了!”
只是忽听有人道“依我看来,这首诗也就马马虎虎,算不得什么佳品!”
盛叶甫道“原来是付先生,不知付先生有何指教?”
付余觞道“指教不敢当,只是这诗虽好,然意境不高,并且如今方才四月,陈先生却言明乃是中秋,如此,岂非大相径庭?”
言罢便有许多人附和称是。
有一人道“在下是自清山庄温倾旋,对付先生所言不敢苟同。须知一年之中,最撩人的月色,唯中秋也。”
“在下施中谷,纵如君所言,巢鹊惊飞一句更有不妥,要知燕雀终究是燕雀,又如何能比之搏击长空的雄鹰可在海上留皓影?”
听到此处,苏慕言心中大喊“又是党派之争!”
金崔嵬道“可堪海上留皓影,雄鹰鸥鹭各有时,燕雀虽小,中有高志,心知可然,可若是去错了地方,纵使雄鹰也只能没于万丈高崖。”
白关南道“正是如此,在下白关南,见过各位了。在下只是觉得尾句的‘湿’用的极佳,堪为诗眼。”
众人附和,只因这‘湿’字确实有画龙点睛之妙。
一时之间,因这一首诗便争论不休,两党之间唇枪舌剑。不过像钟朔游那样的武将便是从未开口,只是作壁上观。
忽听一个女子道“这首诗固然中规中矩,却总觉后继无力,敢问陈公子,可还有下文?”
此言一出,厅内落针可闻,非是其他,只因这女子声若黄鹂,众人只觉若发出半点声响,便是亵渎一般。苏慕言循声望去,只隐约见到那人身形曼妙,恍若仙子,只是面色难辨,不过只闻其声,便知定是位美人。
那女子见无人理睬,心中气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陈宇琛“这”
“姑娘所言甚是,在下亦有同感。”
陈宇琛怒道“阁下是何人,不妨由阁下将此诗补全!”
那人笑道“如此说来,你也认为你的诗是后继无力了?”
听闻此话,陈方裕暗自摇头“宇琛终究年幼,只一言便将我等推入深渊,不够好在联诗实难,看来还有补救之法。”心中虽然忐忑,却并未有太多担心。
那女子道“你这人好无道理,须知诗乃心声,你要那位公子与你联诗,岂非强人所难?”
苏慕言听得此话连连点头,“记得大哥说过,联诗是最难的,因为每个人的意境思想并不相同,因此少有人能联的圆润如意,不过对于大哥那个变态来说是毫无问题的,只是世间变态有几人?”心中不禁为那人叫起屈来。
就听那人道“姑娘不必为我担心,联诗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那女子气恼“好吧,若你不行,我一定找师哥帮你,只怕来不及。”
那男子笑着说“多谢,若我不行时,姑娘再帮我可好?”
女子展颜笑道“好!”
男子曼声吟道“桂轮秋半出东方,巢鹊惊飞夜未央。海上风云摇皓影,空中露气湿流光。斜临户牖通宵烛,回照阶墀到晓霜。庾亮恃才高更逸,方闻墨翰已成章。”
听到此处,苏慕言大惊“怎么可能,难道,他是我大哥假扮的?”
而其他人听得此诗,俱无言语,连一向挑剔的盛叶甫也是缄口不言,一时之间,堂内落针可闻。
那女中道“斜临户牖通宵烛,回照阶墀到晓霜。庾亮恃才高更逸,方闻墨翰已成章。庾亮恃才高更逸,方闻墨翰已成章。好气魄,好才气,好张扬!不过比我师哥差了些!”
那男子苦笑,不知这个女孩子为何对他的师哥这般推崇,不过倒是有趣得紧。想到此处,他只是拱手为礼,便坐了下来。
“好、好、好,当真妙极,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人物,还未请教先生姓名,观先生文采,料也应不是无名之辈。”
“盛先生客气了,我们原是旧识,在下姓秦。”
“什么?”盛叶甫大惊“敢问蒙琴秦大先生与阁下如何称呼?”
秦晤歌笑道“正是不才!”
而其他人像萧玉城、金崔嵬、陈方裕之流,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陈方裕,三大先生声名远播,陈方裕早派人呈上请柬,杨先生因久病在身,婉言谢绝,而秦大先生向来神秘,想要送请柬也无从送起,只好暂送到秦先生经常出没的放鹤楼,却谁也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他竟会出现!
当下众人皆来与秦晤歌打招呼,秦晤歌坦然有度,举止端庄,毫不散乱。
那少女也近前来“庾亮恃才高更逸,原来你是三大先生之一啊!那当真是久仰了!”
秦晤歌连忙回礼,打趣道“姑娘客气了,不过比令师哥差些而已”
那少女娇俏一笑“那可说不准,不过,你和我师哥可千万不要成为好朋友!”
秦晤歌不解“却是为何?”
“你们太像了,我怕辨不出来。”
秦晤歌心中疑惑“那今日令师哥来了么?”
“那倒没有,师哥说了,秉烛宴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群酸丁合在一处互相酸人,与花柳巷的姐姐有何区别?”
那少女学着男子的语气说道,此言一出,可当真得罪人,只见众人皆面色不善,唯有苏慕言、秦晤歌二人面色如常,仿佛在听笑话。
苏慕言却想着“那位师哥当真有趣,有时间定要结交一番。不过,今日秦大先生公然现身,只怕要搅风搅雨了!”
那少女见秦晤歌一脸温柔的笑着,还要再说,莫小叶赶忙上前“小姑奶奶,我们可是偷溜出来的,你莫要惹事,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公子怪罪起来,我可无法交代!”
那少女抿着嘴,委屈道“好吧,不过小莫哥哥你要答应我不要告诉师哥!”
莫小叶连连作揖“只要小姑奶奶肯回去,我发誓,一定保密!我们快走吧!”
二人方要离去,一直在堂中静坐的谷则大师道“阿弥陀佛!叶施主,还望赐回本门传法祖师的修罗赤珠笔,那法器在施主眼中一文不名,但于本门来说,却是无上至宝,还——望——赐——回!”
最后四字,谷则用上了苍云内功龙象伏魔,众人只觉堂中风声阵阵,目眩耳鸣,莫小叶却在谷则发声之时便运功在身,将那女子挡在身后,以自身功力硬撼谷则神功,虽保得女子毫发无伤,却也付出经脉逆流的代价,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忙运功压制,待淤血吐出,方稍稍缓解。
莫小叶情知今日实难脱身,却也不愿连累身后女子,他缓缓挺直腰杆,抬手抹去唇角血迹。又见钟朔游、琼英、胡不归等人成犄角之势拦住去路,便不再掩藏行迹
“不错,我就是叶莫莫。今日落在此处,我无话可说,只盼各位侠义之士能放过我身后的女子。叶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无尤。”
言罢施展轻功向功力较弱的胡不归冲去。众人也舍了那女子,又将叶莫莫围在中央,观看叶、胡二人之战。
第五章 名岂文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