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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原物奉还

“七哥~”尾音一拐,丰廉玖明显有些情急,“七哥,我不……我当然放心殷将军,只是……荧荧平时比较活泼,我怕会累着将军了……”说完,他自己为自己抹了把汗。
“这样?”言柒逗弄的看了他一眼。
这样一眼扫过自己的鼻尖,只一眼丰廉玖就有些招架不住,缩缩脖子,他硬着头皮憋出了一句话:“我的世子妃还是我来看着的好。”
“这样也好。”言柒意味深长的赞同道。
丰廉玖瞥他一眼,终归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曾笑他的七王兄被那位浅掬姑娘缠住,可今天竟是他自己与他的世子妃双双缠住。丰廉玖转头看向帐帘,他道:“七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言柒不语,眼神落在丰廉玖身上一瞬,马上又回过来。
剩余两人听到丰廉玖这么一问,一时间也有了兴趣,双双将目光送向言柒。
“说啊,七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丰廉玖不依不饶,目光紧紧锁住言柒的双眼。
似是笑笑,言柒点了点头。
“谁啊?”丰廉玖凑近一寸,再问。
看着自己的指腹,言柒沉默,许久都是沉默,抬头望望天空的繁星,低头望望大地的尘土,总之是没有给他什么答案。
“七哥……”
“你喜欢的人恐怕又要跑了。”看着天上点点星光,言柒淡淡道。
丰廉玖双眼瞪大,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帐外一人,身着士兵服饰,手执着一把比自己高上一头的铁枪,帽檐压得极低极低,蹑手蹑脚的往外迈着步子。
丰廉玖抚额太息,手掌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怎么就……”
结果很显而易见,当单荧荧以为自己的逃跑计划就要成功时,后领突然被人提起,丰廉玖将她整个身子调了一个方向,拉着她回到了军中。
拽着她的手拉她坐到地上,丰廉玖倒是没生气,为她递上一碗酒,“尝尝?”
“什么?”单荧荧接过放在鼻尖嗅着味道,香、又刺鼻。
“瑾州特产的酒,青页酒。”
“青页?”碗沿送到唇边,试探性的抿了一口,只一小口,单荧荧立刻被浓重的酒味辣的咳了起来,“咳咳……怎么这么辣……这东西能喝吗?咳咳……你们还喝的这么美。”
“不好喝?”丰廉玖难以置信的问道,并加以提点,“你仔细品一品,这酒里就没有一点甘醇?没有一点瑾州的味道?瑾州的花、瑾州的水、瑾州的山……”
单荧荧听了,索性将心静了下来,接着抿了一小口。按着丰廉玖说的,将瑾州的一切勾画出来,山水花鸟,这几日在瑾州见到的全权勾画出来,在脑海中一遍接着一遍的回忆。王宫的牡丹、王宫的水墨画、王宫中的人,她都还记得,似乎还想起了扶缘殿外每到夜深总会站着一个红色的影子。
单荧荧蹙眉,看了半响碗中的酒,映着月的影子,总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凄苦。她有些踌躇的问道:“为什么我会想到扶缘殿?”
除却言柒,听到问话的那几人表情如出一辙,错愕、怔愣,另外还有一种怜惜。
“怎么了?是不是……我不该问?”
言柒无所谓的拍了下她的肩膀,轻声道,语气亦有些怅然:“扶缘殿是瑾王母妃的寝殿。”
“是瑾王妃的寝殿啊!”单荧荧又觉惊讶,“这么说每天晚上去扶缘殿的人应该是瑾王姐姐喽?她平时不是喜欢白色的吗?为什么每每去扶缘殿都会穿红色的?”
“红色的吗?”言柒的语气越发的飘渺,目光越发的空洞,垂首看着掌心,这一刻无人能猜到他想的是什么,最后只听他说了一句话,“许是世间的亡灵都是红色的罢。”
隐隐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但单荧荧理智的选择不再追问,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事难以说出口,亦或是真的有什么苦,让人无法尝到甘甜。到后来,她只记得这一夜的言柒,他的表情有脆弱,有多悲苦无措。
一场篝火盛宴,持续一个整夜。
次日一早,几人相互打过招呼,相互散去,各归各路。
言柒牵来白马,对丰廉玖一颔首,自己先行离去。
丰廉玖则是肩上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单荧荧,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回雪羽骑军中。路上还不停地念道着:“这下够你睡个三四天了,跑不了了吧……”
三月二十日,言柒抵达灵州边城擎龙骑军中,得知伢城基本状况,才来的这位世子似乎不甚在意,只漫不经心的付之一笑,然后就直接去了自己的帐中,言说途中太累需要歇息。
凌渊与苻遗相视一眼,后者摊摊手,也近乎云淡风轻的掀起衣摆,悠悠然走去自己帐中歇息去了。
凌渊看一眼一动不动的帐帘,顿生一股躁气,索性也直接回到帐中。脱下战甲,轻装简行去军中巡视一番。只是这春末的阳光已经有些酷热,凌渊又是一股躁气上来,索性直接出了军营,到边城城内一处浅湖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自打进帐,言柒就一直坐在桌前,手握着一块碧色玉佩。耳旁依稀还是那段儿时的对话。
她坐在他二人身旁上上下下翻着衣摆,查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嘴中似还抱怨着:“怎么会烧了这么多块衣服……”
确实,从火场中逃出来这种宽阔的衣摆的确是碍人的东西。她身上本是雪白雪白的衣服因为从火中出来,已经被烧得这一个洞那一个洞了。
终于顾好了自己,她扭头看了看面前一对母子,素白的小手站着灰土摸向母亲的额头,她关切道:“还是早些带她去看大夫吧。”
“嗯。”他淡淡应声。
她遂从怀中掏出一只玉坠,“给,拿去当了还能抓些药来。”
当时的他并没有太多犹豫,人命关天,更何况那人是他的母妃。他接过,道了一句“谢谢”之后,背起他的母妃,就这样走了。
他记得那时的她还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儿,爱笑爱动爱说,他却不喜言谈。
有几日,自他从火场中逃出后,她就经常回去看他,时不时会带着一些补药,有些会带些吃食,每日都是她和他聊天,他只是在一旁听着。
许就是这样,他们这样过了两年。
许就是从那年起,他回了他的雍州,她就再未找过他。
几番魂牵梦绕,他终是觉得于心难安,又回瑾州。辗转两年,方能寻到他当年典当了的她的玉坠。
店老板告知他,这是瑾王妃之物,当朝瑾王正以万余银叶找回它。
他问老板为什么会卖给他而不去赚那一万银叶。
老板只摇头笑笑,避而不语。
这一年,是瑾王妃死后的第三年,是他得知瑾王妃死讯的第一年。
许就是从那天,他就开始在找她,翻遍了整个瑾州,到处散着玉佩的消息。
到底还是无果,等来的是一波又一波的追兵。
他只好作罢,就想着要去山上祈祷一声。大概是天缘巧合,当他再去绀玺山山成寺的时候,他寻到了她。
雪色长裙拖地,十一岁的她还未褪去稚气,其实那年的他也不过十四岁罢了。
“你一直在这吗?”他道。
她点了点头,继续埋头看着她的书。
“看这么些佛经,修心养性吗?”他翻着桌上的几本书,就本着无话找话的心情来和她聊天,因为他看出来了,她的寡言少语。
“随便看些。”
“这是楞严经对不对?我很小的时候母妃也经常拿来看,只是我不懂这些,这些东西又太艰涩,所以母妃看时,我就在她旁边画画。母妃还经常说我玩世不恭,不懂修行,然后一篇接着一篇的大道理讲给我。现在数数,我逃出宫的次数基本保持在一个月五次的样子。”
还是无话,他看她一眼,继续道:“我从雍州过来有带吃的,雍州特产的,百花果,要不要尝尝?”
递上一个盒子,打开,盒中四四方方摆着几块糕点,他拿了一块递给她。“这是用我亲自摘得一百种野花做的,用了七天时间呢。尝尝?”
她摇了摇头,声音极轻,“我还不饿,谢谢。”
“那……那就先放下,等你饿了再吃吧。”
“嗯。”
她继续看她的书,他坐在一旁也拿了本书看。若是以前,决然不会是这样,她会到处和他找话说,也会不停的跟他讲城里的宫里的各种事。
在绀玺山停留三日,走的时候,他才细细数了一遍,她和他说过的话,不过十三句,其中大半都是“嗯”“吃饭了”“好”,诸如此类。
握紧了手心的玉佩,最后他看她一眼,终于是不置一词的转身离去。
他知道,今日真的将这玉佩交给她,他们之间的牵扯就是真的断了,他只能握着这么一个牵绊,日后才能再找到她。
军中只剩一盏油灯,他这一回忆就是一天一夜。
原来啊,是从最开始,他的冷漠,切断了所有线、所有绳索,得了两人自由,亦是最终后悔的源泉。
虽然他能通过某种方式贴近两人关系,但他能很清楚的察觉到她心里的排斥,不是对他的排斥,是对某一种情感的不信任。
掌心之玉扳指被他握出一点温度,碧色上染着些许濡湿,油灯下,碧色更碧。
起身褪下外披,言柒才要躺下,帐外便来了一声禀报。
“世子,伢城民众已起兵自反。”苻遗在外禀报道。
撑着床榻坐起,言柒稍作思索,问道:“几时了?”
“已过亥时三刻。”
沉吟一瞬,言柒道:“子时一到,举兵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