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将军,”听禹轻轻唤道,声音是说不出的无力,“就此分道扬镳了。”
“这……”迟引一顿,“瑾王不是与世子说好要一起……”
“先不必了,等过些时日,本王的贺礼必然送到。”听禹故作一笑,看了眼万俟尘,点头示意。
万俟尘明了,对身后一干将士提声吩咐:“全军出发。”
“迟将军,告辞。”听禹对迟引温和一笑,轻轻蹬了一脚马腹,白马缓缓挪起了步子。
“瑾王走了,末将如何跟世子交代?!”迟引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拔声就问。
“不用交代。”
虽已走远,也未见听禹用了多大力气回答,迟引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这下他也能看清了,就像阴阳太极,两仪四象,百般交缠,却无法交融,我是我、你是你,那两人心中所牵的是各自的王朝,是各自的百姓,瑾王无法迈出这囚牢,七世子也无法。偏偏这又是他们亲手为自己编制的牢笼,无人能解。
冬日风还在刺骨的刮,没人知道,他们何时才能停。
十二月廿四,瑾王归,瑾州接风。
十二月廿五,雍州七世子、九世子携东雷单王、公主同归,全民同庆。
夜半,至道殿,雍王后与言柒相对而坐,殿内只此二人,外加一盘棋,一壶茶。
“此次东雷使者安顿好了?”雍王后抚了抚绣金的紫色锦衣,落下一颗棋子。
“是。”言柒回道。
雍王后满意的点点头,头上的鎏金步摇晃动,闪过束到亮光,“这次的事,世子办的不错。”
“王妃谬赞。”
“世子这次与瑾王同行,瑾王可好?”雍王后开盘落下一棋子。
言柒随之落下一子,“尚好。”
“那便好。”雍王后浅笑,“瑾王已准备和雍州结盟,可有此事?”
“瑾王曾与儿臣说过,但也是只做笑谈。”言柒道,“现在东雷已和我雍州和亲,雍州实力有无瑾州皆可,儿臣以为,瑾王为其民可赴汤蹈火,怎会让瑾州的民交予我雍州。”
“世子此言差矣,正因瑾王爱民,所以她才不愿有战争,如今有了只好盼着此战快些结束,如今雍州之强,对皇国势在必得,她该知轻重。”雍王后淡笑着看他。
言柒稍稍沉思道:“王妃此言有理。只是……”
“只是什么?”雍王后似笑非笑的问道。
“央禾郡主。”
“央禾郡主?”雍王后又是不解,“世子何出此言?”
言柒有思索了一会,落下棋子后,也捋清了该如何作答,就只一句话,他道:“凌帝祖辈皇甫钰是嘉禹王的妻子,瑾王与凌帝算得表亲。”
“这……”
“所以,儿臣不知那日陛下宣旨之时对瑾王说些什么,瑾王又会不会动心。所谓疑人不用,儿臣以为天下此等大事,不能儿戏。”
“世子所言极是。”雍王后看了看棋盘,落子后继续道,“若是瑾州随了皇甫凌那该如何是好呢?世子可曾想过?”
“瑾州兵力与雍州处于对等,现我雍州又有东雷,那有何惧?”
雍王后眼底似有暗光闪过,艳丽的妆容下一张微薄的红唇轻轻的勾起一丝弧度。似是很满意言柒的答案,雍王后满心欣慰的抿了口茶。
“算了,不提这些了。”雍王后摆摆手,转而问,“荧荧公主和九世子,怎么会走到一起?依本宫来看,九世子不像是……”
言柒失笑,“九弟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可荧荧公主喜欢帝都的梅花,恰巧九弟住的寝宫有两株红梅。于是,公主每日三去,九弟每日三接,大概也是日久生情吧。”虽然才短短几天。
“荧荧公主也喜爱红梅?”雍王后自然很难相信。
“是。”
言柒答完一字,便看着棋盘,脑中浮现的是一大一小站在红梅树下,大人摘来一朵梅花别在了小的耳际,然后蹲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顶。
“七世子,东雷的事,还要劳烦世子费心了。”雍王后诚恳道。
“母后言重了。”言柒笑笑,落下一子。
“对了,还有九世子,他那个人平时办什么事都不走心,”雍王后边说着,便落定一字,“七世子还要多操心啊,别让他一个不小心伤了雍州与东雷的和气。”
“这个自然。”
“呦,世子这盘棋输了。”雍王后忽的一声轻笑,指向了一盘满棋。
十二月廿七,为庆贺雍州九世子喜得世子妃,雍州许雍州上下举州同欢,特书信瑾州瑾王前来赴宴。
十二月廿八,瑾州复信。
永庚八年,除夕,两周定夺,于雍州举办庆宴。
十里红绸、百里梅花,雍州各街各巷皆闻其香、皆视其红。
午时将至,雍都城外迎来瑾州恭贺队伍。马车停下,红木车上下来一人,芊芊玉指撩开珍珠翠玉紫菱纱帘,探头而出,灵蛇髻下两丝流苏随风飞扬,点金凤竹步摇轻轻挥洒,轻撩雪纱裙角,一支银凤锦鞋踏上垫脚出了马车,金线锦绣为衣、银丝雪蚕为裳。一双素手搭在身边的侍女手中,走出三步才放下手来。
“恭迎瑾王。”万人齐齐跪下。
“免。”听禹挥手,声音轻却能让所有人都听清。
“谢瑾王。”
见礼已施,宣德殿高高的台阶上雍王后对身边的言柒道:“在雍州瑾王只认识七世子,便由七世子下去迎接。”
“是。”言柒抱拳。
一人,墨发束于头顶,丝竹玉簪固之,发尾洒在空中如墨如画,淡金锦袍外披鎏金绸质镶边素色菱纱外袍,袖口衣领间绣以缃色丝线流云。言柒面带温婉的浅笑一步一步踏下阶来,广袖浮动,流光熠熠,一步一步迎向听禹。
“瑾王。”言柒一揖。
“世子。”听禹一揖。
“瑾王请。”言柒侧身朝殿门摊开手掌。
“谢世子。”听禹略略躬身,随着言柒所指上了高阶。
雍王后立在高台之上,平静的看着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两人,鲜红的薄唇微微扬了一下又恢复常态。见听禹上来,站到了她对面,与她对视,雍王后雍雅一笑,“瑾王听禹,果然英姿不凡。”
“承蒙王妃谬赞。”听禹一揖道,“王妃执掌雍州多年,雍州皆以五州之首居位,听禹自该多学才是。”
谦虚一笑,雍王后侧身,让出一条路,五指指向殿内摆好的席间,“瑾王请。”
一干人入席,歌舞升平,笙歌奏起,纷纷绕绕,不绝于耳。
“瑾王,小小接风礼不成敬意,还望见谅。”雍王后双手拈起瓷杯对听禹歉意的一笑,“本宫不胜酒力,今日便以茶代酒谢瑾王倾力相助。”
“听禹惶恐。”听禹执起酒杯。
两人同饮下一口,同时举了空杯放下。
“瑾王自幼与世子相识,必是渊源不浅,”雍王后接着对言柒道,“七世子能得如此红颜,不枉此生。”
“母妃言重了,儿臣与瑾王只是君子之交。”言柒淡淡道。
“这样啊。”雍王后意味深长的加长了尾音,道,“本还以为若你两有情瑾雍即可联姻,到时瑾雍一体岂不更好?既然你二人……便作罢吧。”
看了一会歌舞,红衣舞者旋转着脚步,长裙在空中化成优美的弧形,裙底赤着的双脚脚尖点地,操控着旋转的角度与速度。笙歌激昂,舞者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疾。
“这次为何寒渠郡主未随至雍州?”雍王后扫了眼宴席间,“难道寒渠郡主……”
“王妃有所不知,寒渠郡主身体不好,据她所说是家族遗传的心疾,”听禹淡笑答道,掩饰下一点愁苦和忧心,“雍州距瑾州路途遥远,郡主不适长途跋涉。”
“这寒渠郡主与瑾王是表亲?”雍王后问道,得到听禹肯定的眼神后继续道:“原来瑾王的母妃是御落檀,是四朝为相的御家之女。”雍王后看向听禹,“不愧是有一半御家血统的人,瑾王不但姿色过人才色过人,更是瑾州的明主。”
“王妃过奖。”听禹不好意思的笑道。
酒会之后,雍州众臣已于殿外等候,整齐划一,身着红色官服,头顶墨黑官帽。
殿外迎来两人,丰廉玖、单荧荧。两人穿着红衣、锦鞋,携手踏过红毯。丰廉玖以丰家传承下的雍雅挽着妻子,单荧荧以东雷惯有的落落大方,踏进殿门。
高台上,并坐雍王后与单王,两人见各自的子女进来,皆是一脸欢笑,不论真假。
“既东雷与雍州联姻,本宫以八方龙游夺珠紫玉金冠赠予瑾州,谢单王、贺东雷雍州和。”雍王后招来身旁侍女,掀开侍女手中锦盒的盒盖,双手捧出一定紫玉金冠,与眉平齐,示向众臣。
日下,紫玉金冠荣光闪闪,炫耀扎眼,折射出的日光夺目又刺眼,听禹微微垂下眼睑,极怕被这光刺伤了眼。
单荧荧从宫人手中接过红木托盘,扬声道:“谢王妃。”
单王喜上心头,朝手旁一侍卫拍手:“为表诚意,我东雷特以千丝甲相送,以示诚意。”
侍卫示意,捧住一副木盒,交予台下丰廉玖。
丰廉玖接过,虽未见它是什么,但双手捧着仍觉沉淀淀的,也顾名思义,既是甲,那当是战甲罢。
两人入座。
“九世子,我这宝贝公主今后可全权托付于你,定不要负了她呀。”单王有些疼惜的看着身穿凤冠霞帔的宝贝女儿,语气不免有些伤感。
丰廉玖起身,拱手惶恐道:“单王尽管放心,廉玖保证,只要廉玖在一日,公主绝不会受委屈。”
听了这句话,单王呵呵的笑出声来。
单荧荧亦是,伸手拉了拉丰廉玖的衣襟,让他坐下,对他晃出她最完美的笑容。
第39章 会于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