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一鸣冷冷一笑,枪尖点地,手握枪柄,玄色铠甲贴着银枪转了一周,随后落地。
“夜世子,这个时候你也敢还手。”皇甫凌啧啧称奇。
“哼。”夜千耀冷哼道,“凭你们几个还想拦得住我青州大军?!”
不得不说,他这句话,又是自卖自夸了。言柒立在远处高墙,淡然的看着眼下的一切,唇间连该有的讥笑都没有。
“怎样?”听禹问道。
“皇甫凌该来了。”他抬手引着听禹的双眼朝天舜宫看去。
天舜宫高阶上,屹立一人,如松如柏,窥视着眼前的战况。或者,不只是战况,是整个天下。即使他一言不发,就只是站在那里,所有的风云就此安静,在他的气势下,被压迫、被忽视。
听禹看他看的有些出神,不得不说,这样一个人,在战乱中,可号群雄,可定天下。单单不适合安天下。他有雄心壮志,却没有忧民爱民。
“雍州大军该是混在了青军之中,我们倒不用现身了。”言柒指着青军后方几处黑点。
青军后方,已混入几百雍军战士,从青州大队后方,不断掩盖了青军。
天舜宫高台上,内侍已经来报过数次情况,皇甫凌却不以为然,依然只身立在原地。身边是宫人怕他们的陛下受凉,摆下的几只火炉,木炭在他身边烧的哔哔啵啵的爆响,掩去了本就不甚清晰的打斗声。
“陛下。”裴文上了阶来。
“怎样了?”皇甫凌扫了他一眼问道。
“青军已亡大半,又增援五千,被截至城门外,禁卫军已出动五千。”
“其他三州呢?”
“那三州不见丝毫动作,就连围观都没有他们的份。”
皇甫凌听言失笑,他笑着摇头道:“这三州的人全都是一个样子,一个比一个精。”
话落,他又将视线放远。
裴文顺着皇甫凌的眼神看了眼远处,收回视线时有一点点惊疑,“陛下,那两人……”
“他们迟早会去的。”皇甫凌无谓的挥了挥手。
裴文躬身退下。
看着两军交战的青石路上,皇甫凌忽的哼声一笑。这会儿该有好戏看了。
刀枪擦过,闪出火花转瞬即逝,宫墙映出人群打斗的嘶吼,响彻夜空,就如叱咤修罗般令人胆寒。
与皇甫一鸣擦肩而过的同时,夜千耀从左袖口抽出一柄匕首,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朝皇甫一鸣刺去。
皇甫一鸣未料到夜千耀这一变招,眼见着一把刀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扯痛胸口的神经,一股浓腥的鲜血顺着玄色铠甲留下,在冰冷的铁甲上留下一点温度。
“小人……”皇甫一鸣回首,只抬了抬手指,便再也无力,倒进雪中。
也是同时,还没来得及高兴,也没来得及收回匕首,夜千耀的动作就已经僵住,他只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微弱。他听到耳边有话语声传来。
夜千耀的身后,夜满楼无所谓的笑着,手掌握紧、送入、抽出,一把被血染红的刀从夜千耀胸前拔出。
“王兄,这谋反的罪还是你一个人去担着吧。”
“你……”夜千耀突然明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夜满楼阳光般的笑脸,张口欲说话却是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
眼前的人倒下,夜满楼已收了笑容,一脸愤恨的看着地上的夜千耀。
这便是皇甫凌、听禹、言柒来时所看到的场景。
“将军!”帝都将士纷纷围上,扶起倒在地上的皇甫一鸣。
听禹上前拨开人群,待见得倒在地上的皇甫一鸣时着实愣了一下,这分明只是个孩子,稚气未脱,这样的人,怎忍心让他来上战场。温凉的指尖搭上他的脉搏,听禹眉目有些锁住。
“将军怎样?”其中一小兵问道。
“尚有气息,要快些调理才是。”听禹起身,对皇甫凌一揖,“陛下,将军所伤并未伤及心脏要害。”
皇甫凌看了一眼听禹,淡淡的点了下头,“将军身受重伤,不宜受冻,先叫人将他送到太医那里救治。”
“是。”一干人等退下。
而后齐天沐闻讯赶来,带着几名身边侍从快步跑到皇甫凌跟前。
齐天沐直接越过地上满地残骸和夜千耀的尸首,扑通跪倒在了皇甫凌眼下。
“陛下恕罪,天沐来迟。”
皇甫凌并未在意,只挥了挥手,“无妨,只是世子错过了些许好戏。”
齐天沐面色一僵,连忙叩首,“陛下恕罪,天沐今夜只是喝了些酒水,头脑便觉昏沉,睡时也睡得太深了。请陛下降罪。”
“无妨,真不过开了个玩笑,世子起来吧。”
皇甫凌收起衣袖,负手而立,此时夜满楼也收了视线,迈过尸体,对已赶来的皇甫凌施上大礼,他跪在雪中青石板上,痛心疾首道:“陛下,夜满楼罪该万死,今日之事,夜满楼早已知情,只是希望王兄能够迷途知返,却不知……夜满楼知情不报,请陛下降罪。”
皇甫凌沉声一笑,目光似是打趣的看着夜满楼,“今日若不是世子出手,恐怕朕这皇宫就消失殆尽了,世子何来罪过。”
“陛下……”
夜满楼还欲说什么,却被皇甫凌抬手制止,皇甫凌转身又回头看了夜满楼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有这种情况了,死去的将士们全数安葬,千耀世子便入夜家祖坟,予以厚葬。”
“谢陛下。”夜满楼俯首道。
“陛下圣明。”其余几人亦俯首道。
然而聪明如他们,他们岂不会不知这件事的事出原末。就如齐天傲一事,所有人的心中所想的元凶决然不是齐天傲,但又因这一事,无法联系起任何人,止到目前,知晓者知晓的过程,全然在赌。
十二月廿一,帝都一行结束,各州同时折返。
瑾州、雍州、东雷,三拨人马同行。
为首四名将士大路,而后是言柒、听禹的座驾,一帮人马优哉游哉于这山水间。
言柒偶尔也会移眸看看身边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到的人。一路二人并驾,却是一路无话。
“这林间山水可是比宫里强多了。”迟引指着葱葱郁郁的山林,不禁感叹道。只是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别扭。
前面两人同时回头,意味不明的扫了迟引一眼,仿佛都被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触到了神经。
万俟尘横扫迟引,嚓的一声,掌中匕首滑出,眨眼就抵在了迟引的脖间。
“少说废话。”万俟尘冷声提醒。
迟引骇了一跳,忙住了口。
“万俟将军。”
前头淡雅的带着警示的女声传来,万俟尘微咳一声,收回匕首,对听禹抱拳道,“王恕罪。”
听禹目光散去,回首继续赶路。
“瑾王直接回瑾州?”
“当然。”听禹点头。
“那就好。”言柒勾唇,低语道。遂又想起什么,言柒问她,“这一路上总是少不了皇甫凌的追踪的,瑾王可有准备?”
“无碍,皇甫凌岂会费这般力气做无用功。”
“瑾王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呢。”言柒意味深长的道。
听禹恍若未闻,平静的一笑,“暗卫听到了那日我与凌帝的对话,也得知了圣旨的内容,对吧?所以,世子让东雷公主嫁给九世子,是怕本王、本郡主随了凌帝而无雍州立足之地?”
那握着马缰的手一僵一紧,连带着马儿都有一瞬不稳,言柒脑中又回想起齐天傲出事那日她问他的那句话。本王将瑾州托付于你,世子可愿意?他可愿意?
“那日景煜宫的对话暗卫并未全数告知言柒,言柒这个十年的主人所说的话竟还不如只见一面的、瑾王。”言柒看向她,如他所愿的看到一张略带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和紧抿的双唇,他忽然失笑,叹道:“如果那个人是被瑾王收买了,或许也就无所谓,可偏偏他竟然是瑾王安排在本世子这里的内线。”
“世子早知,便可直接杀了那名暗卫,何必留到现在?”听禹突然一转话锋,“世子若杀了他,雍王后也不会屡次打探我瑾州内情,本王又何苦拿自己的命……”
听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话语截止。可言柒懂了,他勒紧了马缰欲翻身下马,可最终还是没有,他还是那份雍雅。
“是啊,如果我丰言柒能再狠一点,瑾王何必拿自己的命去探夜满楼的底呢,何必拿自己的命……”他一字一顿,“去接皇甫凌的旨。”
“呵呵……”听禹不合时宜的笑起来,如若不知,便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仔细看,她的双眼根本没有笑意,“世子竟然知道,那本王是不是该庆幸,有世子这么一位,知己?”
命,确实是命啊。他叹道:“有的时候,真讨厌我们这样,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不能问,但我们又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不得不问。是不是也就这样了?”
“大概吧……”听禹心中哀戚苦笑,面上淡然如水,“世子该考虑考虑,曾经的决定是不是错的。或许区区瑾州,雍州得之并不在话下。”
“于这天下,瑾王……”
“于我瑾州万民,万物可弃。”听禹打断言柒之后的话,淡淡道。
“如此吗?就当真没有别的能入瑾王的眼?比如那位风度翩翩的青州二世子?”言柒问道。
听禹面色一愣,许久许久,她都没能从言柒的话中走出。
而问话之人似乎没有了耐性,一抖缰绳,两脚夹紧马腹,白马如风飞去,独留身后一行人立于这茫茫白雪之中。
“世子!”迟引见状立刻出声呼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38章 帝都之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