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想替我娘疼
时隔两年,郑和回到北京郑府的时候,见苏浅竟是对他不闻不问,只是双眼茫然的望着前方,可是吓坏了。
二里将锦帕浸湿,为刚用完膳的主子擦了擦嘴,家里与海上的书信都是报喜不报忧,生怕大人在海上担忧,这如今大人回来了,就再不用遮遮掩着的了。
“大人,主子这样有半年了,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自谭渊谭大人下葬那日起,再没说过一句话。连小主子都入不得她的眼……”二里说完就红了眼眶,好好的一个人,平白经历了这么多,都给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郑和将二里拉到一边,从她的口中听了个大概,原来是苏慕辰死了,怪不得他媳妇难受成这样。
“媳妇,我回来了。”郑和将苏浅抱进了怀中,眼见她面无表情,像个一碰就会破碎掉的玻璃娃娃,只觉心痛难当。
在他不在的时候,‘谭渊’死了,虽然他的灵魂已经变成了苏慕辰,可他当真已然当他是自家大哥。他的媳妇经历了苦痛,可他却不在身边,如今他回来了,她媳妇却筑起了高墙,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他都进不去。
郑和又一次问自己,出海巡洋当真是对的吗?生命有限,如果都用来完成自己的梦想,那么他的家人谁来陪伴,难道他在条件还不成熟,家人不能跟着他下海的时候,独自上路是对的吗?难道他生生错过儿子从一岁到三岁,又从五岁到七岁的光景是对的吗?
他是多想看着儿子长大,看着他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看着她们娘俩每天每天的对着他笑。
郑和想到此处,竟是落下泪来,可是怀中的媳妇仍然毫无所觉。她有多疼他,绝对看不得他的泪水,她说他的泪比金子都珍贵,她说他是她的天,可是如今,她的眼里,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了……
郑晴朗听闻爹爹回来了,急忙跑到了他爹娘的屋子,眼见他爹抱着他娘无声落泪,不觉咬了咬下嘴唇。
“爹!”郑晴朗几步跑了过去,伸开小手抱住了他爹和他娘,他是有些怪他爹,可是却敌不过那浓浓的思念,起码他们都活着,真好。
原来当日苏浅被十一抱进府中的时候,正好被在庭院中扎马步的小晴朗看到了,难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没有被吓哭,却是脸色惨白一个星期都无法进食。
当晚郑晴朗见家仆乱了套,使了小主子的脾气才得知娘亲失踪了,他们不让他出去跟着找,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跟着添乱,于是便在庭院中扎马步,却只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干什么都不对。
所以当郑晴朗看见十一抱着浑身浴血的娘亲进门的时候,竟是忘了出声,他只是跟着进了卧房,缩在床柱旁,任谁拉都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大夫为娘亲诊治。
郑晴朗觉得自己很勇敢,很坚强,因为当初不小心被石子划破了手指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可是单那么小一个口子,他都觉得锥心的疼,如今娘亲身上有那么长那么深的两条口子,可是要疼坏了吧。
“二暖,快把小主拉开,别让他看这个。”二里忙着给大夫打下手,主子的血可算是止住了,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小主子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床边,直愣愣的盯着主子,那样子叫人瘆的慌。
“我不走,我想替我娘疼,我想替我娘!”郑晴朗固执的去握他娘的手,只觉心下一顿,他娘的手是温暖的,柔软的,每每她娘抱着他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如今他娘的手冰凉,还沾满了血污,他一直以为他娘是生命力最强的动物,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奄奄一息的模样。
于是郑晴朗不觉在心里埋怨起他爹来,他爹在他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如果他爹在家,他娘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2.你终于认得我了
郑和开始亲自打点苏浅的一切,连她的脚尖儿都不让着地。吃饭抱着,出屋子晒太阳抱着,就连她如厕,他都抱着她。幸亏苏浅虽然不理人,却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和照顾,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这日郑和见外头日头正好,于是抱着苏浅来到了庭院里的矮榻上,恰巧他儿子正跟着十一练剑,一大一小耍着一模一样的剑招,十分有趣。
郑晴朗用余光瞄到爹抱着娘出来晒太阳,只觉心中一暖,随后立刻收敛心神,认真的舞剑,他听他爹说过,她娘喜欢看十一练剑,所以他每天会抽出两个时辰跟十一学剑,只为耍给他娘看。
如今郑晴朗学的这套剑法为七星剑法,是由天象北斗七星演化而来,是一门极为霸道的剑法。此剑法分为七式,故名为七星剑法。七剑之间没有顺序可言,也无强弱之分,互相配合,可产生几倍的效果。
郑晴朗一心想套他娘欢心,竟是人剑合一,将十一教的套路分毫不差的走了一遍,待收剑之时,已然满头是汗。
“好!”
这一声略带沙哑的喝彩声,令郑晴朗浑身一震,他急忙扔了剑,几步跑到了他娘的身侧跪了下来:“娘!刚是你在说话对不对?娘!我是晴朗!”
郑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疼的替苏浅揉了揉喉咙,心说她许久不说话了,这突然出声一定让声带不舒服了。
“好看!晴朗!你比十一耍得好看!”苏浅只觉自己仿若做了一场大梦,如今如梦初醒,只见自己儿子耍了一套十分好看的剑法,喜不自禁。
“娘!你终于认得我了!”郑晴朗扑到苏浅的怀中,放声大哭,他是多么怀念他娘的声音,他是多么怀念他娘用带着温度的手指抚摸他的额头。
“郑和,你回来啦!”苏浅见郑和抱着自己,笑弯了一双眼,她相公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郑和将苏浅和郑晴朗双双抱在了怀中,无声落泪,如今妻儿安好,他当真什么都不求了。
十一将地上的剑收了起来,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拭泪,而准备奉茶的二暖和二里早就站在不远处哭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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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朝,朱权上书朱棣,称朱高煦强抢了他的侄女朱媚儿,而且还在福建霸占了一对双生姐妹。
朱高煦做梦都没有想到,朱权对他使了连环套。江东和媚儿已然私逃,并无证据,可是双生姐妹花确有其人。
朱棣心知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被朱权挑到了台面上,他就只能在人前办这家务事了,只是在心中对朱权又恨上了几分,且生了杀意。于是派人前往高煦府邸寻来了双生姐妹,要在庭前让两人与高煦当面对峙。
繁星因着对朱高煦产生了感情,也看着孩子的面上,矢口否认,说自己是心甘情愿,明月却因为朱权的教唆说自己是被迫的。
朱高煦咬紧牙关看着世态炎凉,心说自己虽然表面装着糊涂,私下里却一直在算计,可是如何也算不过这人心,算不出这天意。
太子一派早就捏住了朱高煦的把柄,只待时机便可公之于众,如今恰逢机缘,解缙立刻上前呈上朱高煦暗养死士的名单,足有八百余人。
夏元吉也跟着出列,呈上了朱高煦贩卖私货的货单,竟达几百万两。
朱棣大怒,欲废朱高煦为庶人,后经太子力劝而得免,将朱高煦强行迁封于山东乐安州(今山东广饶东北)。
原来朱权心知朱高炽用儿子完全笼络住了朱棣的心,朱高煦大势已去,于是投向了朱高炽。送给朱高煦的那三个女人本来是他手中捏着的筹码,一旦朱高煦有事,将他供出来,他便可以说自己是受到朱高煦胁迫的,不想如今竟成了将朱高煦推往悬崖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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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乐二十一年七月至十一月,朱棣第四次亲征漠北,他特意将最为宠爱的圣孙带在身侧,这年朱瞻基正值二八年华,满眼都是他仰慕不已的皇爷爷。
“朕这次四征漠北,用去了大半个国库,还死伤了不少生灵,可郑和仅率两百多条海船,就结交了近四十个番邦友邻,这才是功德无量的壮举!”朱棣越来越觉得下西洋之举能为大明带来新景象,只盼到小瞻基登基之时,能继续延续他的思想和做法。
“皇爷爷过于自谦,郑和下西洋,首先得益于皇爷爷的高瞻远瞩,雄才大略。”朱瞻基通过这次跟着皇爷爷出征,领悟了许多道理,他爹教他的中庸之道,似乎与皇爷爷的很多理念相悖。
他不知道他爹即位之后,会否延续皇爷爷的国策,但是他在心中暗自起誓,如若有朝一日他坐上了皇位,一定要大力支持下西洋。
“朕的国策可能会被人偷偷改换……你的皇叔一心只为自己,眼睛只盯着大位,他日后恐怕会铤而走险。说穿了,他们就是为了争权。朕把你从小带着,就是为了防备这一天。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一定要做个敞开门户的皇帝。”
“孙儿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朱瞻基二十五,此处为了配合上文篡改了年龄,莫拍砖!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想替我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