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薛一出去,我立刻命崔福进来,细细吩咐了她一番,他连连点头。说毕,我低声道:“这事你已疏忽了。如今按我说的办,细心留神,切莫打草惊蛇。”她面色一凛,忙下去了。
我只装得一切若无其事。到了晚间,崔福来见我,悄悄告诉我在宫墙底下发现了一个小洞,像是新开不久的。我暗暗不动声色,心知除了孔薛和陈蒨之外并没有旁人进过我宫里,这些伺候我的内监宫女也都没有出去过,必然是有人在门户上做了手脚偷偷把药运了进来。
我道:“你只装着不知道,也别特意留神那里。只在明日煎药的时分让小海子和你、青枝一道留神着,务必人赃并获,杀他个措手不及。”
崔福切齿道:“是。小海子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必跑不了那吃里爬外的小人!”
夜间,我躺在床上,隔着绣花的床帐看着窗外明亮如水的月光,第一次觉得我的坤乾宫中隐伏着骇人而凌厉的杀机,向我迫来。尽管我着意警醒,还是不知不觉睡到了红日高起。药还是上来了,一见几个人懊丧的神情,我便知道是没查出个所以然。
崔福道:“奴才们一直在外守着,药是一直青溪看着煎好的,期间并无旁人接近,更别说下药了。”我不由得疑云大起,莫不是露了形迹被人察觉了,抬头扫一眼崔福、小海子和青枝。崔福忙道:“奴婢们很小心。当时奴婢在厨房外与青枝说晚膳的菜色;小海子指挥着小内监打扫庭院,宫里如平常一样四处察看,并未露了行藏。”
我端起药碗抿了一口药,依旧是有浓浓的苦味。我心头恼怒,一口全吐在地上,恨恨道:“好狡猾的东西!还是下了药了!”崔福等人大惊失色,忙一齐跪下道:“定是奴才们不够小心疏漏了,望娘娘恕罪。”
口中浓浓的苦涩之气让我烦恼不堪,也不叫他们起来,只说:“也不全怪你们。能在你们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把药下了进去又不被人发现,而且中间并没人接近药罐,这里面必定是有古怪。”
小海子磕了一个头道:“奴才想起一事,请娘娘容许奴才走开一会。”
我点头应允了,命崔福和青枝起来。我对崔福说:“全去倒恭桶里!”崔福忙忙的去了,我问:“没被人瞧见你把药倒了吧?”“没有,奴婢全倒进了后堂的恭桶里,没被人瞧见。”
小海子很快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紫砂药罐和药匙道:“奴才私心想着,若不是有人亲自动手下药,那就只能在这些家伙上动手脚了。”闻言,我颔首道:“总还不算糊涂透顶。”我伸手拿过那把药匙,仔细看了并无什么不妥,又拿了药罐来看,这是一把紫砂药罐,通身乌紫,西瓜形,如往常的药罐并无二致。罐面上以草书雕刻韦庄的词,龙飞凤舞,甚是精妙。
我打开盖子对着日光看罐肚里,也没有不妥的地方。我把药罐放在桌上,刚想说话,忽然闻到自己拿着药罐盖子的手指有股极浓的苦涩味,我立刻拿起盖子仔细察看,盖子的颜色比罐身要浅一些,不仔细看绝不会留意到。
崔福也仔细看了半日道:“这药罐瓶子似乎与盖子并不是一套的。盖子的颜色略显白色,分明是紫砂掺了白砂炼制的,罐子却是通身的紫,紫的发黑。只怕这鬼是出在管子上了。那腌臜毒药是放在下了药的水里煮过的,罐子吸了药水,所以变了颜色,紫色的罐子吸了毒水,颜色才会这般发黑。”她看看我的脸色,见我面色如常,继续说:“只要娘娘的药煮沸滚起来,什么也不必做,罐身中渗透的毒药便也融进了药物中,这样的心机绝不是一般的宫女做出来的,娘娘,这事,只怕还得往深了想。”
久久,我才冷笑一声道:“好精细的工夫!怪道我们怎么也查不出那下药的人,原来早早就预备好了。”我问崔福:“这些东西平时都是谁收着的?”她道“原本是奴婢管着,如今是新来的宫女彩婷保管。”
我“恩”一声对小海子道:“你刚拿了药罐出来,彩婷瞧见了么?”
“并不曾瞧见。”
“把药罐放回原位去,别让人起疑。再去打听这个的来历,在哪个宫里当过差,伺候过哪位主子。”小海子急忙应了,一溜烟跑了下去。
过了两个时辰,小海子回来禀报说彩婷原是刚刚失子的于容华身边的宫女,因于容华迁居静修,身边的宫女也被遣了好些,彩婷就是当时被遣出来的,后又被指到了我这儿。
青溪道:“娘娘,看样子那蹄子是要为她以前的主子报仇呢!”
“好个忠心念旧的奴才!”我头也不回对小海子说:“去叫彩婷来,说我有话问她。若是她有半点迟疑,立刻扭了来。”
过了片刻,彩婷跟在小海子身后慢慢的走了进来。却跪在我面前,怯怯的不敢抬头。并不言语。我强自压抑着满腔怒气,和颜悦色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崔福姑姑说你的差事当的不错,东西也管得井井有条。我很高兴,心里琢磨着该赏你点什么,也好让其他人知道我赏罚分明,做事更勤谨些。”
彩婷满面欢喜的仰起头来说:“谢皇后娘娘赏。这也本是奴婢分内应该的事。”
“你的差事的确当的不错,在新来的宫女里头算是拔尖儿的。”我见她脸色抑制不住的喜色,故意顿一顿道:“以前在哪个宫里当差的,你们主子竟也舍得放你出来?”
她听我说完后面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俯首道:“奴婢粗笨,从前哪里能跟着什么好主子。如今能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
我的声音陡地森冷,厉声道:“你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吗?那药罐是怎么回事?”
彩婷见我问到药罐的事,已吓得面如土色,只动也不敢动。我无声无息的微笑着看她,彩婷浑身颤栗着匍匐在地上。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她。
忽然她嚎啕大哭着上来抱住我的腿,哭喊着“娘娘饶命!”青溪和崔福一边一个也拉不开她。我暗自嗤笑。竟是这般的不经吓。
我皱起眉头道:“小海子,崔福,带她下去,好好审审,待有了结果,便叫写份状子,签字画押,送到陛下手上,若陛下问起我的病情如何,便说中毒虽不太深,却也需好好休养,若陛下不曾问起,那便罢了。懂了吗?”两人皆称是,我却实在乏了,只挥了挥手,便叫众人退下。
第二十八章 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