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山。
不过离城五百公里、骑马两日的路程,却是人烟飘渺。云雾聚集在那山的四周,两米开外便看不见任何人影。似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太过凝重,连往日里欢舞山间的飞鸟都躲了起来。
兰天逸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块四方手帕,牢牢地将腰间的伤口扎了个严实。虽看不见一丝的人影,他身边的护卫仍旧不敢有一丝的疏忽。
“青影,你说,青离可将口信送到了?”
从未想过三年后的回归故里不是衣锦还乡却是如此狼狈,兰天逸靠在一块石头之上,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明显是功力消耗过多。
“青离肯定会将口信送到的。”
叫青影的护卫头也未曾回,斩钉截铁地回答。
“炎儿,你立刻带人前去凤栖山营救兰将军。”
南宫炎领命,带着南宫曜赶紧地出了御书房。南宫云身上那不明就里的阴郁气息让他觉着浑身都不舒服,出来大口地吸了些许新鲜的空气,才好受了许多。
“皇兄,您觉得,兰将军究竟为何会遇袭?”
暗紫色的锦袍一如兰遥在醉月楼初见的那番,落寞之中是隐约的威胁。不同于南宫炎身上那股不自觉荡漾出来的浩然正气,南宫曜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摸不清头脑的疏离感。
出了御书房,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开了一池子的红睡莲。
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安静纯真,夹杂着些许张扬的妖娆。
南宫炎顿下步子。他记起,自己的母妃最喜这一池的睡莲。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再见这睡莲,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手中长剑挥舞,待身形立定,只剩一池的苍凉。
“世子,风神医已到了王府。”
如歌站在亭外,恭恭敬敬地朝着容安禀报。
落在容安手里的是一个造型奇异的花盆,松软的泥土你一堆我一堆地挤在一起,拥着那稚嫩的八月菊的种子。随口地应了一句,挥手一个起落间,花盆已平稳地落入了院子里。
不知觉间,已到了傍晚时分。余晖透过梅林稀稀疏疏地映在院中,八角亭里,月白色锦袍泛着那袭过来的残阳,如洛羽然手中那副美人图,让人如痴如醉,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洛羽然从石凳之上站起身来,慢步朝着如歌走去,通身的悠然自得。只是若仔细地看过去,便会瞧见他眉心处那聚拢上来的一丝愁绪。
容安跟上洛羽然,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出了八角亭。如歌朝着发愣的琴音使了个颜色,示意她赶紧去上茶,自己则立刻出了梅林去将风神医请了过来。
满脸疲惫之色的风神医背着自己的药箱被如歌半拉半扯的带到了书房。容安和洛羽然一左一右,手里端着的是琴音递上来的银月茶,云气缭绕,茶香沁人心脾。风神医上前,端起那剩下的一只和田白玉茶盏,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先生,清罗花可拿到了?”
丝毫不计较风神医的不敬之举,容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浅笑出声。洛羽然眉心处的那抹忧虑始终未消散,一脸迫不及待地等着风神医的回答。
“拿到了。”风神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试问这天下间,安世子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得不到?从胸襟处掏出一封画有一朵紫兰花的信笺,扔到容安的面前,自己则是翘着二郎腿,脚上的那双沾满了尘土的银灰布鞋一晃一晃,。
洛羽然突然坐正了身子,手中的折扇猛地一下砸在檀木桌上,直把屋子里的如歌、琴音二人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容安,那个清罗花不是暗花阁的圣物么?怎么可能会交给你们?”
清罗花,传闻中百年才开一次、只一片花瓣便可抵挡住碎雪山的严寒的奇花,百年前被暗花阁主机缘巧合下得到,而自那之后就再无人见过清罗花。历代暗花阁主在宣布接掌大权之时,都会将那朵清罗花拿出来,展示给所有暗花阁里的人,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名正言顺地接替了阁主之位。
“这就要感谢三皇子了。”依旧是那如三月春风般温暖的浅笑,可是此时看在洛羽然的眼里,却是刺眼得很。“若不是托三皇子骗来了暗花阁的福,容安又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得到清罗花呢?”
生平第一次洛羽然有了挫败感,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阴谋。
他并不是一时兴起要到北祁来的,三年前便有了这个心思,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来。近些日子,听说了兰遥在北祁大出风头,再加上暗花阁这个梗,他才下定了决心,着手准备来北祁的行头。
暗地里派人去接触暗花阁,令暗花阁接了一单去东海的生意,紧接着,他又下令,将所有暗花阁的人从东海清理出去。于是,才有了景瑜亲自前来北祁找洛羽然谈判的景象。他没想到的是,容安早就动了暗花阁清罗花的心思,故意走漏了风声,让他接到暗花阁手中有事关当年昭慧公主死因的证据的消息。原来闹了半天,他才是真正的为他人做嫁衣。
“罢了,这清罗花可以治愈遥儿身上的寒疾么?”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反正他这趟北祁行也并没有真正的损失什么。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兰遥身上的寒疾给治好。
“这个还不清楚,但这清罗花定可以缓解遥儿的痛楚。”
秋日过去,便是更长的冬天了。兰遥身上的寒疾拖拖拉拉已有十几年,再拖下去怕是会伤害她身体的根本了。洛羽然舒了口气,只要这清罗花可以起作用,他相信总有法子可以去了兰遥身上的寒疾。
“王爷。”
兰王妃定了定心神,这才进了书房。门口的护卫自是没有胆子去拦她的,这一路也算是畅通无阻。兰遥回头,给兰王妃请了安,识相地站到了一边去。
“王妃前来可是为了天逸遇袭的事?”
说起来,兰王妃才是最担心的那一个。她只有兰天逸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兰天逸出了什么事,她半生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当然。不过刚才听了遥儿的话,觉得天逸他吉人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兰遥并不出声。她没有武功,自然也没有那个本事去使什么传音入密,再说了,她觉得在兰王府大声讲话应该不会被杀头。再说了,若是兰王妃真的有心要治她于死地,恐怕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父王,若是没什么别的事,遥儿就先下去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兰王妃看着兰遥身上的那月白色兰花刺绣褙子,竟有种看到了容安的感觉。
南宫炎奉命带着五百禁卫军到了凤栖山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深夜了。如今他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兰天逸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山中的某个角落里,而不是跟贼人硬拼。青离骑着马跟在南宫炎的身后,耳边风声凛冽,心急如焚却面不改色。
许是偷袭兰天逸的贼人知道了惹上了不该惹的大人物,南宫炎这边进了凤栖山并没受到任何的阻碍。青离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一个大大的兰字绽放在云端,点燃了整个夜空。
“小姐,亥时已过,您还是赶紧上床歇着吧。”
浅云以为兰遥是在为兰天逸的事担心,殊不知兰遥压根就是在放空,脑袋瓜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听得浅云的提醒,兰遥反应过来,低下头去看那本词集,才发现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浅云,你是怎么进了容王府的?”
那日兰遥断定浅云是容王府的人,并没问太多的细节,今晚突然提起这事,倒是把浅云吓了一跳。稍稍地迟疑了一下,浅云才徐徐地开了口。
“小姐可曾听说过皇商云家?”
如今的北祁有四大皇商,分别是京城沈家、江南林家、西北蒋家、洛城叶家。这四家以皇家为后盾,掌握了大半个北祁的经济命脉。慢慢地,世人便将前朝那个权倾朝野的云家忘得一干二净了。前朝灭亡后,云家的家财被掠夺一空,于是才有了南宫家着手扶持的四大皇商。
浅云,浅云。兰遥低声呢喃了几句。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着浅云的目光不由地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是容王府保住了云家的血脉。”
她应该猜得到的。这个天下里,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有那个胆子敢从老虎嘴里拔牙?果然,这容王府就没一个是好惹的,个个都是腹黑得很。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家即便被北祁连根拔起,也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的。不然的话,容王府也不会冒死救下来云家,那一家子一代一代、不分男女就没一个会做赔本的生意的。
“现在的云家有容王府的支持,虽赶不上往日风光,但比起四大皇商也还是绰绰有余了。”
冲着浅云翻了个白眼。容王府家大业大,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想要扶持谁扶不起来,就是烂泥也能造成皇宫,更何况是死而不僵的云家。猛地记起那日叶轻辰说容王府和沈家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原来还有这番缘由。
第五十二章 浅云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