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船上的帆都降了下来,秦海领着一帮水手,分别站在船舷两旁,身上都负有重物。在他们中间靠着主桅的地方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铜球。此时天际间黄光一闪,秦海一声令下,所有水手都紧张不已的盯着中间那个铜球,急促而小心的移动着脚步,铜球在盘中轻微的滚来滚去,每当铜球偏向一侧,那一侧的水手便向反方向跑,别的水手则朝相同的方向跑。很明显,他们是在靠着自身的重量,控制这艘船的平衡。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暗想这么大一艘船,纵使你们负着重物跑来跑去,又能起得了什么做用?但奇怪的是,这艘巨大的金船在水手们的配合下,竟像一艘小艇般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左右晃动。中间那个铜球始终被他们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偶尔有稍大一些的滚动,秦海便会发出转舵或是转帆的指令,把铜球纠正过来。我瞬间明白,为什么书上要说第五种异像不明了,原来第五种异像根本就看不到,若非是这艘船和这种破阵的方法,任谁也不会知道第五种异像的奥妙在哪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船头黄光又是一闪,虚空幻出一个圆形的洞口,海水和金船都被吸了进去。一阵光怪陆离的景象之后,一切都恢复如常,前方几海里外,阿苏偷走的那艘破浪号静静的漂在海面上。水手们如释重负,纷纷放下重物坐在甲板上喘气。秦海进了船舱,见我已经起床,正在小玉的搀扶下向舱外走去,便上来帮小玉扶住我,问道:“天爷,找到他们了,咱们是现在上去看看,还是等爷的腿好些再说?”
自打看到了阿苏的惨状之后,我便忧心不已,经过了这四天,我心中更加焦急,如今见到了破浪号,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当即吩咐秦海加快速度向破浪号驶去。秦海并不怎么着急,把我扶上甲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以后,才唤过水手,吩咐他们起帆掌舵,准备抓索和跳板。小玉本来担心我的腿伤,但知道劝不住我,便先去舱里取来箱子,又跑到阿四那里拿来了他的手杖。
我取出正阳剑,施过法咒,加紧准备起到时可能要用到的符篆。两船相距越来越近,我杵着手杖来到船头,焦急的等待两船靠拢的时刻。距离越来越近,破浪号上的情景渐渐清晰。只见破浪号的帆上、甲板上、舱壁上、船舷上到处都是血迹,像是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但却看不到一具尸首。难道他们都被阿苏吃光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若是被他们都被阿苏吃光了,怎么也应该留下一些骨头吧!或许他们都在舱里也说不一定。
两艘船终于靠在一起,水手们用抓索将破浪号拉了过来,牢牢的与金船拴在一起,又搬过跳板搭上船舷。一阵海风吹过,从破浪号上带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阿苏啃食尸体的情景再次涌入我的脑海,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在这段时间里,我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船上的情形。从血迹的分布来看,应该是有人从舱里追出,在甲板上经过一番追逐厮杀过后,又被追回舱里。
一切准备停当,我不顾腿上的伤痛,挣开扶着我的小玉,抢先冲向破浪号。上船之后,我无睱去研究那些血迹,直接朝底舱跑去,可当我经过那些血迹的时候,一段段画面飞快的在我脑中掠过,清晰明了、宛如亲身所历。
船舷边,船长提着斧子一步步逼向一名水手。那水手一条右臂已被砍掉,他用手捂住断臂,瞪着惊恐万分的双眼,哀求着不断后退。鲜血透过他的指缝喷酒出来,带着一些像是熬开的猪油般的骨髓落在甲板之上。最后,他终于被双眼血红的船长追上,一斧砍在他颈中。鲜血喷涌,“咝咝”作响,他一声惨号,倒在了船舷边上,临死也没能闭上双眼,身边的船舷上,留下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挣扎着站起的一道拖长了的血手印。
甲板上,是两个水手在互相厮杀,他们杀刀对砍,每一刀下去都砍在对方的骨头之上,发出喀的一声脆响。但他们仿佛不知道痛,发了疯似的一刀刀向对方砍去,身上的鲜血,刀上的鲜血或是喷涌而出,或是成股流下,或是随着刀的挥动飞向远处。终于,两人再也支撑不住,同时倒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拼着最后的力气砍向对方。每一刀都没有准头,有时砍在对方的胸腹之上,有时砍在对方的脸上,终于胸腹尽烂,头面尽毁,紫色的肠子流了一地…
主桅下,是阿苏把拖着肠子的船长追到了这里。只见船长双臂尽断,下巴被阿苏一斧砍掉一半,连皮带肉的吊在脸上。他眼里射出无限惊恐,舌头早已不知去向,只能在喉间“呵呵”有声的哀求阿苏不要杀他。阿苏一步步向他逼近,船长拼了命的想往后躲,但一条没有的大半皮肉的腿和一条骨折后弯折过来的腿,哪里使得出力气。终于被阿苏手起斧落,把他的头颅像西瓜一样劈开,鲜血脑浆迸射而出,溅上船帆。
我冲到舱门前,脑中闪过阿苏拖着船长的尸体向舱里走去的情景,他身后,是船长那一条长长的,被踩破了的肠子。我更加心急的要找到阿苏,顾不上这许多在脑中闪过的影像,急急朝舱里冲去。忽然我想起了小玉,回头看时,小玉早被吓得玉面如纸,全身颤抖。但她仍旧压着恐惧,提起她曳地的长裙随我跟来。我冲进船舱,沿着满是血迹,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污物恶臭的死亡气息向底舱跑去。
越往后,我脑中闪现出的画面就越多,也越血腥,直让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要不是为了救阿苏,哪怕下面有座金山我也不会再往里走。我下意识的握紧了出鞘的正阳剑,在心里暗念正气诀,以图赶走脑里那些影像,同时准备应对有可能要发生的危险。到了底舱,眼前的情景不由让我惊呆了,只见阿苏缩在角落,身上衣服一点血迹也无,只是被扯得凌乱无比。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我来不及细想,只想早点把阿苏带离这里,“阿苏!”我叫了他一声,快步向他走去。听到我的呼唤,阿苏一惊之下抬起头来,先是一呆,紧接一声惨号,惊恐万分的向后退去,可就在我靠近他的时候。阿苏突然一跳而起,目露凶光,双手高举,握着并不存在的斧子向我劈来。变起仓促,我哪里想到阿苏会突然变成这样,由于距离太近,腿脚又不灵活,我匆忙举臂一挡。
和阿四那天一样,阿苏的力气也大得吓人,一挡之下,竟把我生生砸到地上。左腿传来一阵剧痛,可我却连呼痛都来不及,因为阿苏已抬向我狠狠踏下。我急忙就地一滚,逃向一旁。秦海他们随后赶上,发一声喊向阿苏围去。小玉赶上来把我从地上扶起,退往一角。秦海他们一共下来了四个人,像那天晚上对付阿四一样把阿苏团团围住,侍机上前想要把阿苏制住。
但此时的阿苏比那天晚上的阿四不知道强了多少,秦海他们根本就近不了身,偶尔趁隙摸上,阿苏只要稍一挥手,便把抱住他的人甩开老远,撞上舱壁。我见情形不对,急忙丢开手杖,掏出几道符篆布置起封魔阵来,这些都是我在金船上早就准备好的,不消片刻封魔阵成,我便喊着让秦海他们把阿苏推到里面。秦海他们依法施为,但此时的阿苏力大无比,哪里推得动他半分,反让秦海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不得已,秦海他改变策略,引着阿苏一步步向封魔阵走来,我则在小玉的搀扶下配合他们挪出位置。本来这个封魔阵是我用来对付粽子的,没想到今天居然用在了阿苏身上。这道阵法威力极强,纵是飞僵也会被困在阵中,一般的白凶、黑凶、跳僵、行僵就更不用说了,至于更厉害一些的旱魃、魔犼一类,那是传说中的凶尸,相传地藏王菩萨的坐骑就是一只魔犼所化。
这个阵法我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后来随着道术修为的提高,又得了正阳剑,便再也没有用过这个阵法了,不知道这个对粽子有奇效的阵法,是不是对阿苏也有用。这时秦海他们已把阿苏引到阵中,我将正阳剑一挥一竖一指,说声“起”几张符篆应声而动,分别镇住阿苏的百会、四肢与胸口。阿苏顿时僵了下来,张牙舞爪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瞪目呲牙的脸上凶相未退,一双眼里仍旧射出让人心生寒意的凶光。
我松了一口气,收起正阳剑,吩咐秦海他们把阿苏抬回金船。一路回来,我脑中仍旧闪过那些血腥的影像,却已少了阿苏在内。心情放松下来之后,我才想起一路走来,为什么没有见到船长那帮人的尸体。我又在各个舱里大略转了一圈,但推开舱门,除了脑中的影像,便是满舱的血迹,哪里有半点船长那帮人的踪迹。我心头疑惑顿生,怎么回事,船上显然经过一番令人惨不忍睹的厮杀,却为何没有尸首?
纵然是被阿苏吃掉了,但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二十多天里吃掉八具尸体,那加起来可是有一两千斤啊!而且,就算是被他吃了,骨头总应该剩下一点吧!再者说,阿苏身上的衣服那么干净,怎么看也不像是吃过尸体的样子,难道这一切又是铜镜生出来的幻象?不可能,阿苏现在的状况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又怎么可能是幻象?但若不是,又怎么解释这艘血船和消失的尸体呢?
我想了一想,决定先救醒阿苏再说,到时从他嘴里就不难知道事情的始末了。主意一定,我掏出一叠符篆交给秦海,让他贴在船上,以便形成结界,护住血船上的一切。好在救醒阿苏以后,再设法寻找船长那帮人的去向,虽说他们实在可恨,但到底也是我朋友家的工人。随我走这一趟,虽说他们收了工钱,出事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贪心,但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我总不能让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消失吧。
第31章: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