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奇幻> 凤凰劫难>第二十九章 何辞冰雪为君热

第二十九章 何辞冰雪为君热

第二十九章何辞冰雪为君热
萧寒烟姣好的面容笼罩在客栈粉色的灯光中,长发被风拂起,衣袂翩飞,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躯。
凤离飞站在门口看着这位沉思中的女孩,暗暗叹息,这孩子遗传了父母两个人的绝世风华,那样的美丽,简直不是人间所有。
只是那种含着淡淡忧伤的样子,不应出现在一位十岁女孩身上啊。小小年纪,她有多少心事、多少负担?为什么没有同龄女孩的活泼、快乐?是因为从小丧母养成的孤独?是因为太过聪慧而饱含着一颗诗心?还是耳濡目染了父亲的那种敏感多情?
凤离飞觉得自己很失败,从收萧然为徒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心地善良而多情多义,他的一生不可避免地要历尽劫难。他想改变他,可发现简直比登天还难。有时候他也理解皇帝萧潼,知道他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思。
可这次来长宁,看到萧然苍白憔悴的脸,以及一身是伤的狼狈样,他的火气就不可遏制地冲到脑门。萧潼!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萧然?他为你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没有得到你什么好处,却动不动受你的捶楚、受你的刑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萧然是凤离飞最大的骄傲,他哪里忍心看这位心爱的徒弟受苦?所以冲动之下几乎就要杀进宫去。
可最终他也清楚,如果他真这么干了,萧然会更痛苦。这个傻小子啊,他一辈子都改不了对萧潼的忠心与孝心,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若似月轮终皎洁,何辞冰雪为君热?”喃喃的语声中,萧寒烟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孤月,清秀的眉宇间泛起惆怅。
凤离飞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萧寒烟回身,看到凤离飞,灿然笑道:“爷爷还未就寝?”从小萧寒烟就称呼凤离飞为爷爷,这样的称呼透着亲密与小女儿的娇憨,凤离飞特别喜欢。伸手拉过萧寒烟,摸摸她的头,宠溺地道:“小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奔波了一日该累坏了吧?还不好好休息?”
萧寒烟羞涩地一笑:“烟儿哪有胡思乱想?不过是觉得这边地的月亮特别清亮,所以看一会儿罢了。”
“哦?只是看月亮么?”凤离飞拍拍她的脑袋,“你这小脑瓜里不知道整天装着什么,跟你爹一样多愁善感。何辞冰雪为君热,这个君是谁啊?”
萧寒烟脸上蓦然飞起红晕,娇嗔地瞪着凤离飞:“首先,我爹根本不是多愁善感,他只是才华横溢、心思细腻。他是大将军,若听到爷爷这样说他,他必定不依。”
凤离飞连忙举手投降:“好,算爷爷说错了。其次呢?”
“其次……写诗只是聊遣情怀而已,爷爷决不能对号入座。哪有什么君啊?我的周围除了爹爹,就是伯父、伯母与几位堂兄堂姐了……”
“不对吧?你似乎算漏了一个人。”凤离飞笑得不怀好意。
“谁?”一个字问出来,萧寒烟的脸更加红了。
“还不是你师兄沐无双?”凤离飞斜着眼睛,眉梢唇角充满笑意,看起来诙谐而洒脱,完全不象一个花甲老人。
“爷爷!”萧寒烟大声抗议,又羞又恼,咬着唇道,“爷爷最爱作弄人,烟儿还是孩子啊。”
凤离飞笑得更加象只狐狸:“对啊,爷爷也没说你是大人啊。你这样子还真是不打自招……小丫头,我看你是喜欢上你师兄了吧?”
萧寒烟彻底崩溃,脸已经红得象熟透的苹果,哀求道:“爷爷别取笑烟儿,好么?烟儿只是可怜师兄,只当他是哥哥啊。”
“哦。原来如此。”凤离飞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他哪里可怜了?”
“他小小年纪就独自到长宁来,还要屈辱地成为质子。为了他的父亲、弟弟,为了离州百姓,他甘愿牺牲自己,这样的勇气、这样的人格,真的让烟儿敬佩。只是,我总感觉……他的心很冷,他好象用一层冰将自己包裹起来,拒绝外面的世界。他虽然和我们在一起,可我看不清他、看不透他,他就象云雾般缥缈、象月光般清冷……爷爷,我好想用自己的心去温暖他,让他快乐起来,忘掉他的身份、忘掉过去。可我不知道怎么办。”
凤离飞震动地看着这位空谷幽兰般的女孩,心情一阵激荡,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她跟萧然的性子真是太象了。
“烟儿,好孩子。”他微笑,和声道,“你不必做什么,只要真心去关怀他就行了。你爹不是已收他为徒了么?跟了你爹,他必定会前程似锦。将来,他自会抛掉质子的身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萧寒烟点点头:“是啊。我也希望如此呢。”
“而且,你俩门当户对,将来爷爷为你们作个媒,让他娶了你……”一语未了,萧寒烟的小拳头已如雨点般打在凤离飞身上:“爷爷就会欺负烟儿,爷爷坏!爷爷坏!”
凤离飞哈哈大笑:“对啊,这样才象女孩嘛。整天心事重重,要未老先衰的!”
风吹过,有一缕埙声遥遥传来,在这空旷的边塞之地,显得无比凄凉。萧寒烟把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不知哪里又有一个伤心人?”
客栈后不远处的一个林子里,一位身材窈窕的黑衣人正倚在树上吹埙。月光下只看到她白皙的面容,以及一双亮得照人的眼睛。
靖王府,萧然呆呆地坐着,陷入沉思。剑眉紧蹙、目光清冷,一侧面容如雕塑般刚毅、俊美,只是唇角含着一丝怆然的笑意,令身旁的沐无双看得发呆。
这样深邃的痛苦,只有在无人时才会流露吧?这个人,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心?是脆弱?是坚强?是温柔?是凌厉?
好久,沐无双走近他,半跪下去,仰首看着萧然的脸:“师父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让徒儿去分担么?”
萧然动了动身子,目光垂下来,落在沐无双脸上,没有说话。
“莫统领说要让暗影失去记忆,可暗影不是已经失去记忆了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然神情一动,想起暗影的话,看着他:“无双,你没有什么事瞒着为师么?”
沐无双一怔,迅速垂下眼帘:“徒儿不敢欺瞒师父。”
“你昨日只是去看看暗影么?”萧然的声音沉下去,有质问的味道。
沐无双心头一阵悸动,脸上却露出委屈之色:“师父怀疑徒儿么?师父觉得徒儿还会去干什么?”
萧然默然,看他半晌,肃然道:“为师相信你。只是……无双,你要记住,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千万不要滥杀无辜,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几句话象在沐无双心中掀起狂澜,他腾地站起来,唇边露出冷笑,激动的话冲口而出:“师父教徒儿不要滥杀无辜,可师父这一生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萧然惊得呆住,“你说什么?”眼里光芒骤涨,一股寒意逼入沐无双眉间。
沐无双毫不畏惧,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师父灭四国,剑上染过多少鲜血?沙场上尸骨堆积如山。难道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难道这些人都是大奸大恶?师父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可师父有问过自己的良心么?夜半梦回时,可有听到幽魂哀哭?可有听到厉鬼敲……”
“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打在沐无双脸上,将沐无双打了个趔趄。与此同时,萧然的身子晃了晃,勉强撑住桌角,举袖掩住嘴巴,一口血呕在雪白的衣袖上。
沐无双站直身子,用手捂住半边脸颊,怔怔地看着萧然,好象一下子吓呆了。
萧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自己竟然打了沐无双一掌,这孩子有说错么?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凄怆、自嘲:“是,无双,你说得没错。我的手上沾满鲜血,我不是个仁慈之人,我没有权力教育你。你说得对……”语声渐渐低沉、哽涩,近乎呓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江山,莫不是鲜血染成……无双,你看得很清楚,也质问得对。是为师错了……可是,当天下纷争、百姓罹难,我有权力退避么?我难道眼睁睁看着穆国灭亡?”
“师父……”沐无双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萧然的痛苦与颓败,这样的萧然,完全不是他一贯高贵、淡定的样子,他真实得竟然让他有些心痛了。
不,沐无双,你怎么可以为一个仇人心痛?他狠狠咬牙,依然直视着萧然,眼里充满挑衅:“如果只是为了保家卫国,你击退他们的进犯就行了,又为何还要灭了他们?师父只是为了实现皇上一统天下的野心吧?皇上的心思与其它四国又有什么区别!”
萧然缓缓回过头,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中充满无奈:“无双,你终于说了实话了,你心里是恨我的吧?”
沐无双呆了呆,脸上瞬间变换无数表情,最后低下头,嗫嚅道:“徒儿没有……徒儿放肆了。徒儿只是对师父崇拜之极,不愿意在心中留有半点阴影。若是解不开这个结,徒儿永远不得安宁。”
“傻孩子。”萧然叹息,声音疲惫之极,缓缓地、艰难地道,“你肯对为师说实话,为师很感欣慰。师徒之间,是不该有任何芥蒂。其实……为师只是害怕,自己的一生太过短暂,可肩上的责任却太重。皇上……他对我来说不仅是皇上,更是大哥,甚至是父亲。为了他,为了穆国百姓,我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的,廉、浚、雍、离四国都已被我打败,可只要那些国君的野心仍在,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浚国不就是一个例子么?襄平君起兵进犯,被我击退。本已立下永不进犯的誓言,结果昌平君又夺了王位,再次兴兵犯界。我怕有朝一日烽火烧遍穆国,我怕江山惨遭蹂躏。所以,只有一举灭了这些国家,天下才能太平。这些……你明白么?”
“师父……”沐无双跪下去,清亮的眸子中隐隐泛起泪光,歉疚到极点,“徒儿该死,徒儿不理解师父的苦心,却胆敢指责师父。徒儿该死,请师父恕罪。”抬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打去。
萧然连忙抓住他的手,伸手轻抚他肿起的脸颊:“是为师太冲动,不该打你。你有一颗正义之心,为师为你骄傲。不必自责,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其实我心中……从来没有释然过。不管有多少理由,我确实手上染满鲜血。所以……我更希望看到天下太平。你明白么?”
沐无双的心猛地一颤,萧然,他是不是话中有话,在暗示自己什么?
“起来,无双。”萧然扶起他。
“师父,你吐了血,要不要徒儿去请大夫过来?”
“不用,你去厨房吩咐下人煮一碗燕窝过来。”
“是。师父……是要自己喝么?”
“不,我给暗影喝。”
“是,徒儿遵命。”
看着沐无双离去,萧然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萧然,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无双?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岂是对得起天理良心的?”
沐无双已猜到萧然要做什么。他更知道,通过这次“直言冒犯”,萧然对他的信任更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