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近来总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债一样。十三好奇的猜来猜去,我虽心中跟明镜一般,也免不了跟着胤祥瞎起哄。
“老十四,你这是怎么了?天天跟霜打了似得?”十三问。
我没说话,一边看书,一边看书。
十四嘟囔着说,“能有什么事儿,你净瞎说。”
“还说没事儿?瞅瞅,瞅瞅,事儿都写脸上了,还说没有,骗谁呢你。”
十四偷偷的瞄了我一眼,趴在十三耳边说了句,“近来琳琅不知道怎么了,总跟我提什么沁儿,我都烦了。”
他声音虽小,还是被我听到了。我没理,继续装着看书。
十三倒是一副君子,声音不大不小,“沁儿?宜妃娘娘宫里的?听说她们关系不错,同时进的宫,常提她也是常理之中啊。”
“不对不对,我就一直觉的不对,琳琅的声音和语气都不一样,我总觉的她话中有话。”
“你是思虑过度了吧,既然这么紧张她,还不跟皇阿玛要了她?”
十四有些害羞,没敢正面的回答。
“福晋怎么能是自己选的?都是皇阿玛指点的,十三,不要乱开这样的玩笑。”我正色道。
十三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十四倒给急了,“怎么就不行,我就还不信了。”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那琳琅姑娘跟你说沁儿,还不是要你注意她。”
“注意沁儿?为什么要注意她?”十四很不解
十三笑笑,“还真是当局者迷,老十四,这还不清楚?明摆着是在给你和沁儿做红娘呢。”
十四一摆手,“你胡说,她怎么可能做我和沁儿的红娘?我对她怎样,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说话,小饮了一口。十三看看我。对十四说,“圣人早就说过,天下为女人和小人难养也。这女人心海底针,你我怎么猜的透?你若奇怪,自管去问她便是。猜是猜不中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感谢十三,不知情的帮了我。我确定十四一定会去问,只是,我不想他问完之后反而稳固了他和琳琅的关系。
时值寒冬,整个京城都像冬眠了一样,缩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我最不惧的便是寒冬,反而很喜欢冬景。
我默默的站在阁楼上,亲眼看着沁儿去给十四送去他遗落在宜妃娘娘那边的玉佩,十四并没让她进屋,也丝毫无视已经冻得鼻青脸肿的佳人。好在沁儿精明,假意滑到,脚骨受伤。
十四不得不附身细看。也许是他看见浑身发抖的沁儿,心有不忍,才决心脱下皮裘裹在沁儿身上。可不巧的是,这一幕却被经过的琳琅看到了。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心思,也不得不感谢琳琅的听话,她竟然真的听了我的话,决定找十四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我得意的摸着我手腕上的佛珠,十四,这怨不得我,怨只怨你和她有缘无分。
我跟着琳琅的脚步回去,就在我想在最佳时机挺身而出的时候,另一个画面冲击了我的视觉和神经。
是十三!
他怎么会来?
而琳琅又怎么会倒在他的怀中?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心彻底乱了……
我失落的回到府中,历史上兄弟间为女人争风吃醋,你死我活的案例数不胜数,我一直瞧不上这些故事的男主人公们,也实在不能理解他们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英雄气短,丧尽天良。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今天的夜格外的冷,冷的我放了三个火盆子却依旧感受不到温暖。我裹着皮裘一声不吭的蹲在三个火盆中间不住的发抖。我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钮祜禄氏这时走进来,看见我的样子不禁大惊失色,好像我得了重病一般。她大叫一声,跑到我身边,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
“爷是不是发热了?定是受了寒气,妾身这就去找太医来。”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直勾勾的盯着她煞白的脸。然后在她脸上狠狠的回忆琳琅的样子。
她起初有些迷茫,不知所以,渐渐的迷茫变成了不解,不解变成了娇羞。不知什么时候,一抹刚好的粉红爬在她的脸颊上,在她雪白的皮肤的映衬下,仿若寒冬里雪后的红梅。
我不由自主的捧着那娇媚的红梅,眼前的那拉氏顿时变成了琳琅,我痴痴的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内心那股将要迸发出的烈火。
第二年,我有了自己的第四个阿哥,皇阿玛十分高兴,提笔写了两个字:弘历。
钮祜禄氏是我不久前纳的侧室,名分不过是个格格。长相一般,性格倒是极好。很讨额娘和那拉氏的喜欢。但我对她无感,对她一直都冷冷淡淡,也从未进过她的房。她倒也不介怀,依旧做的极为本分,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妻子。如果那晚不是因为我错将她当成了琳琅,估计也不会有弘历。
消极的时候我就在想,其实很多事情上天都早已经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我的命呢?就甘心做那庶出的皇子?将来做个王爷?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到我的一个兄弟继承大统,成为皇帝。受万人朝拜。我也在这其中。
我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越是着急影像越是模糊。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渐渐的也模糊起来,叫我无法判断。突然,他一声鶴戾,从乾清宫的四周冲出几个御前带刀侍卫,将我团团围住。
我疑惑不解,身子在不停的颤抖,我质问他,这是做什么?
他仰起头大笑两声,仿佛要将那紫禁城的房顶笑塌。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这天下自古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你虽无心与我抗争,但你却处处牵制着我,叫我无法安心。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你永远消失。
恐惧沿着全身经脉席卷而来,原来我是这么的怕死。
我不停吼叫,希望他能念及兄弟情谊留我一条性命,我答应他永远不问朝政。
他不屑的嬉笑两声,毫不留情的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皇家无父子,政治无兄弟,叫我放过你?谁又能放过我?
他不容我继续分辨,立刻下令叫侍卫将我拖了出去,然后把我扔进一个四周无窗黑暗的屋子里。我拼命拉着的侍卫的衣袖,求他放我一命。
他竟然比我还横的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容不得我细细的品味这句话,就见一个公公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我立刻会意。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上顾念和您的兄弟情分,特赐毒酒一壶,助您荣登极乐世界。
我最讨厌的便是那不男不女的尖嗓子音,此刻只觉得愈加难听。
我索性谁都不求,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着了急,那公公一个颜色,旁边那个粗壮的侍卫就粗鲁的走上来,强行扒开我的嘴。我奋力挣扎,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公公见状,放下托盘,拿起酒瓶,就冲上来。纵然我再反抗,也控制不住那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喉咙流了下去……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急促的大口大口的呼吸,冷汗出了一身。
钮祜禄氏也坐了起来,担忧的看着我。
“我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走下床。头晕的很,我急急的喝了两杯水,真正的清凉流入心田,这一刻,我才真的肯定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我一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从不会因为个人的事情而影响公务。
十四就要大婚了,新娘子是完颜沁。
完颜沁是十四亲口跟皇阿玛要的,那一日我和胤祥,那拉氏,还有我那年小的弘晖都在额娘处话家常。皇阿玛也在。那一天好像是极普通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包围着每一个人,余味至今犹在。
我不知道琳琅跟十四说了什么,以至于他们现在的关系好似剑拔弩张一般,稍不留神就会爆发一场战争。他们彼此都在竭力的掩饰自己的伤痛。努力不让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不让对方看到。
我喜欢琳琅,十三也喜欢,虽然他是我最喜爱的弟弟,但我也绝不会因此而疏远十三,他依旧是我的心腹,我的左膀右臂,我最得力的参谋。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谁胜谁负,都是一场君子之间的较量,即便败了,也乐的光荣。
十四大婚那晚,我一直心不在焉,可我是他的同胞兄长,必须在场。那一日十四喝了好多的酒,也异常的兴奋,先是灌醉了老十,又把魔爪伸向十三。兄弟几个虽平日里极少谈论感情之事,但关于十四喜欢琳琅一事,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十语重心长的拍着十四的肩膀,含着酒味,带着醉意,嚷道,“老十四,天下女人多了去了,不差她这一个,我看这个完颜沁也不错,你就知足吧。”
十四始终不答话,抱着他的肩又倒了一杯,老十支撑不住,终于倒在那里不省人事。十四指着老十哈哈的笑,摇晃着做到十三身边,“十三哥,兄弟几个,你酒量最好,来,陪我喝一杯。”
十三很是为难,倒不是不想喝,而是担心他的身体。
“十四,你瞧你喝成个烂醉,一会儿还怎么洞房?新娘子还等着呢,明儿个还要参拜,你可别又坏了规矩,最近朝堂上事儿多,你可别触怒了皇阿玛。”
“皇阿玛?我不怕,我是他儿子,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十四一挥手,酒顺着他甩过的痕迹洒了一地。
“我就是要喝,李白都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这大好的日子,还不一醉方休?”
十三拗不过,索性放下心中担忧,拿起杯子,拉正十四,慷慨的喊道,“好,那我今日就陪你喝到底。”
灯红酒绿,炫彩耀眼,却不是我心之所在。
我对闹洞房本就不感兴趣,更何况又是这样烂醉的十四,哪里还有什么洞房?我借着风,走了出来,趁着宫中还没放匙,快马赶了过去。
这才是我的心之所向。果然,她真的在那颗樱花树下,抱着一个酒壶,落寞的赏着月色。
我的到来她很惊讶,事实上,我也这么觉得。自己的弟弟在那边办婚宴,而我却只身一人来到这个曾被我鄙夷的地方。
“他说,当这颗樱花树第一次开花的时候,就和我在这里唱歌跳舞。”她说。
我暗暗笑笑,十四确实比我懂得哄女孩子。可是,对于一个皇子,他做不到,我也不做不到。
“你见过我跳舞吗?”她突然兴奋的问。
我摇摇头,心里不禁好奇起来。
她笑着说,“我可会跳舞啦,我跳给你看。”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蹈,纤细的腰身,柔美的线条,利落的动作。每一个都仿佛是一副纯美的工笔画。我早已经陶醉其中,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也忘却了皇位。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这才是真正的自己,我弹琴,她跳舞,映衬着漫天飞舞的樱花,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得回?
她突然停下舞步,朝着另一边遥遥张望,我也停下手中的活儿,世间都静止了。
“是他吗?”她慌张而又急迫的问。
我走过去,定定的看着她,“他不会来了,那是你的幻觉。”
她好失望的看了我一眼,眼底尽是落寞。
我看着他,鼓起勇气,“琳琅,这世上不仅仅只有十四一个人。”
第十一章,是后悔还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