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树终于开花了,很漂亮的樱花,“你还记得吗?在你栽种寄情树的第一天,我跟你讲‘当它开出第一场美丽的樱花时,我们就在这唱歌跳舞。’”“她好呗。”“你更好。”“皇阿玛,儿子早已相中完颜沁,恳请皇阿玛赐她做我的福晋。”我看着满天繁星,一遍遍设想着十四阿哥迎娶沁儿的样子,伴着口中的酒,真不是滋味儿,“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十四阿哥,我祝你和沁儿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手里的酒突然被人抽走,
“四贝勒?”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是应该在十四阿哥的婚宴上吗?”他一脸的无所谓,很舒服的坐在寄情树旁边的椅子上,
“这就是樱花吗?”我冲他点点头,他微微一笑,“你还好吗?”
“您看呢?怎么会不好?”他看看我手中的酒,“你就不打算让我喝一杯?”
我这才回过神儿,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四贝勒真奇怪,有好酒不喝,却和一个宫女抢酒喝。”他一把夺过我的酒瓶,也不介意,大大的喝了一口,眉头先是皱了皱,然后戏谑的看着我,“谁说奴才就没有好酒的?有着清香味儿的‘酒’,也不错。”我笑的前仰后扶,然后接过酒瓶,看着他,“这是以茶代酒,可是……人不醉,心自醉。”胤禛轻轻的揽住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拱手让人。”我惊讶,真不愧是帝王之才,连个小宫女的事都这么清楚,我推开他,看着满树的樱花,
“你知道吗?这么久了,这是它第一次开花,他说过,当它开出第一场美丽的樱花时,我们就在这唱歌跳舞。’可是,今天却是他的新婚之夜。”
胤禛温柔的把我转过来,他的黑眸子是那样的好看,我记得十四的也是。
“琳琅,世上不是只有十四一个。”
我笑着看着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四贝勒,你还没见过我跳舞吧?”他很惊诧,“你还会跳舞?”我扬扬眉,
“我跳的舞得过头名呢,你等着。”
就这样,我伴随着被风吹落的樱花,尽情的在不大的院子里飞舞,也尽情的挥洒眼泪,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给所有的一切都来个了解。琳琅,结束吧,春去秋来,有开始就有结局,即使结局不尽人意,也可以当做一个纪念……我突然间觉得有人在看着我,而且好像已经来了很久,是你吗?你还记得这个约定?那么沁儿呢?你该如何像她交代?我立刻停下舞步,朝着我感觉的那个地方走去,
“琳琅,你在找什么?”胤禛的声音提醒了我,我失落的望着那个没有结果的方向,“我以为……”一只有力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后我就被乖乖的转了180度,
“他不是我,他是不可能来的。”我看着眼前这个视野里模糊的胤禛,
“可是,可是我就觉得他来过,他就隐藏在离这儿的不远处,真的!”可是我的解释根本就没有让胤禛信服半点,他一个劲儿的摇头,
“不,琳琅,那只是你的幻觉。”
幻觉?我能来到这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若真有回去的一天,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幻觉?既如此,我又何必活的这么累?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喜欢夏天,可以不必穿那么厚,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再见着十四的时候,我不会再那么弱弱的不敢看他,既然已经结束,就结束的彻底些,回到原点也不是件坏事。他也不再那样刻意的不理我,可依旧不会再对我嘘寒问暖,更不会光临我的寒舍,也好,毕竟那儿只是一个奴婢的房间,即使那儿有美丽的寄情树,有梦幻般的珠帘。十三照常来,我渐渐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我可以很随便的让他帮我倒水端茶,他常常是做完了之后才纳闷的说“爷怎么就败在你这个小丫头手里?”我大笑,却发现自己竟从没跟十四这么亲密无间过。四贝勒也常来,每次都要我冲一杯茉莉花茶,我奇怪的看着他,“爷不是喝普洱的吗?怎么看的上奴才的茉莉花茶来?”他莞尔一笑,“爷愿意。”
我又捡起了放下很久的书法,没事儿的时候就写上一两篇,也没个耐性,总是哪天心血来潮了才写,渐渐的也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了。要么就是读读诗词,惹得溪芸笑说,“终于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我白她一眼,“本小姐本就是大家闺秀。”然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就会莫名的心疼,她从不跟我讲她家的事,我只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的父亲也是个官儿,只是官衔不大,溪芸是庶出,亲生额娘在她进宫前就死了,都说是因为她额娘是个汉女,出身也低,倒是极温柔很得溪芸阿玛的喜欢,可怜红颜薄命。我喜欢听故事,更喜欢有故事的人,溪芸的故事我虽然不知道,可从她时不时深锁的眉头和深情注视的目光,我确定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欣赏这个故事的只有她自己,我不再尝试着让溪芸摆脱掉那种冷,因为那恰恰是她身上最亮丽的色彩,也是这个皇宫里独有的风韵。
这日不必当值,我又来了写字的兴趣,看着手里渐成一体的‘琳琅’,心里高兴不已,一阵珠帘清脆的响声,我的寒舍来人了,
“四贝勒怎么有空过来?”只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写字。
“越发的没规矩了,现在连个安也不请了。”我呵呵一笑,
“倒是想请,只是四贝勒不觉得腻烦吗?”他也微微一笑,顺便看到我的字。
“这是你写的?”我点点头,“不错吧?”他皱皱眉,又使劲的摇摇头,
“这也叫字儿?”我顿时火从心来,一把把纸从他手里夺过来,怒视着他,
“奴婢的字自是比不得贝勒爷的,爷若是觉得玷污了您那双眼,不要看就是了。”
“嘿!我就说了五个字,也值得你发这么顿牢骚?更何况你这字……”他见我瞪他,收了嘴,只笑着看着我,“这个字儿可真是配不上这张脸啊。”
我使劲儿的往外推他,“那您就走啊,免得碍了您的眼。”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教你。”我想了想,“要收学费吗?”他哈哈一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真是个怪胎!”
他先看看我的毛笔,又是一顿的摇头,只是一眨眼功夫,‘琳琅’二字很快便生动的活跃于纸上,我捧起那张纸,惊叹它的美丽,“真好看!”他轻轻的从背后揽着我,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跟你一样。”我反射性的想躲开,却被他抱的更紧,“来,我教你。”
他教的很仔细,从怎样握笔到起笔,收笔,再从横竖撇那,到弯钩,竖折,都讲的非常详细。我又习惯性的遛了号儿,偷偷的用余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我不得不承认,从这个角度看他和十四还真的很像,只是比十四成熟了很多,握着我的手的手力突然加大了,我惊叫一声,“专心!”简单的两个字,吓出我一身的汗,我立刻收回心,看着眼下的字,
“怎么是胤禛?”我很疑惑的看着他,他却很有深意的笑笑,老谋深算的他,我根本就无法猜透他的真实意图。
“那么你呢?为什么只写琳琅?”
‘嗯,别的字可以不好,只是这名字可是用来签字儿的,当然得有点水准了。”
我又自己写了一遍‘琳琅’,居然也有模有样了,我高兴的看着眼前的杰作,胤禛也略微一笑。
四贝勒临走的时候,写了一首李白的将进酒,我兴奋的看着眼前货真价实的雍正墨宝,“四贝勒你真厉害!”他微微一笑,“这几天就拿这个临,每天临十篇,三天后我来检查。”
“每天十篇?这么多的字儿?”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肯定的点点头,严肃的说,“要想学好,岂能不下苦功,再说这已经是轻的了。”我有些生气,
“如果我不写呢?”他挑挑眉,看不出喜怒的凑到我的耳边,“爷自有惩罚的办法。”
我从没想到要把一个排遣寂寞的东西当成使命般的完成,可是一想到胤禛临走时说的话,我就不得不耐着性子把这十篇给写完,可写个一天两天的还行,写到第三天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了,烦的要命,又不敢不写,气的我使劲儿的把笔扔了出去,“哎呦!”“琳琅,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久违的声音,
“十阿哥,真是对不住了。”我迅速的一边陪笑脸一边打扫着溅在十阿哥头上的墨汁,一旁的九阿哥笑的合不住嘴,十阿哥不服,
“对不住了?爷刚才换的衣裳,这可好,叫我怎么见人?”
“呵呵,只能麻烦爷再换一回了。”十阿哥眼睛本来就大,这回更大了,我有些害怕的看了眼还在笑乐中的九阿哥,他看看我,又看看珠帘,
“早听说你这弄的比格格屋里还别致,还真是不假。”说着掀起珠帘就进去了,还没来得及把字藏起来,就被九阿哥欣赏了半天,
“这是你写的?”我看看,然后点点头,他又看了看,眉头一紧,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一定给他看出来了,我不是不知道他们和十四是一伙儿的,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争斗,可是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想到这儿,原本紧张的心松懈了不少。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十阿哥一个箭步,牛大的眼睛看着我,
“四哥居然教你写字?”
“许是奴婢的字太不入眼了,前儿个皇上让写个名录,我一时没了主意,知道四贝勒的字儿好,就央求他教了奴婢。”
十阿哥张口还要说什么就被九阿哥拦了下来,他上前一步,
“我的字也不错,让我教你如何?”我忙摇摇手,
“九阿哥您就饶了我吧,可不想再学了,否则又怎么会在这发脾气。”
九阿哥哈哈一笑,“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写不好也没关系。”
我看看九阿哥,那略有深意的笑究竟想说表达什么?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躲着四贝勒,尽量不在房间里,怕他问我功课,给我更重的任务。实在躲不过的时候,就只能找十三做枪手,他的字和四贝勒的如出一辙,不过多了几分飘逸,少了几分霸气,看了十三的字我却更喜欢他的,奇怪的是他却没有要教我的意思,每次只是兴冲冲的来,无奈的离开。
“又要写?这次又写什么?”连十三都开始抱怨了,
“离骚。”十三扑哧一口把刚喝的茶水给吐了出来,吃惊的看着我,我故装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他的眼神立刻缓和下来,
“您若是真可怜我,就帮我给你那个铁面无私的四哥说个情。”这时盈盈拿了荷包进来,看见十三也在,立刻红了脸,“奴婢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吉祥。”十三点点头,“起来吧。”盈盈看看我,“既然姐姐这儿忙,奴婢就先告辞了。”临走还不忘再看十三一眼。我看看十三,却再那悠闲的喝着茶,不禁感慨十三又辜负了一个纯情少女的心。忽然一只修长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爷有那么好看吗?”我这才惊觉自己竟已经看了十三很久,我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白了他一眼,“是,可也伤了很多女子的心。”
我想胤禛不会看不出来,奇怪的是他也没有训斥我,倒是让我暗自庆幸,几次下来,他也不再让我写了。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可是溪芸突来的眼泪和慌张打乱了我的心。她一回来就拼命的洗澡,洗了一遍又一遍,我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瘦削的肩,听着她不大的含带委屈的哭泣声,看着她不停的揉搓自己的皮肤,内心在一瞬间被无名的悲伤侵占,眼泪倾泻而出,我想抱紧她,给她一个安慰,她敏感的躲避让我不敢再靠近她,只能呆呆着护在她的身边。
洗完澡,她紧紧的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缩在床的最里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口,我就这样静静的做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猜想她的遭遇。
“溪芸,不要怕,我会想办法的。”她的眼珠里终于有了我,灯光下,不知那亮晶晶的是眼珠还是眼泪。
我顶了溪芸这两天的班,李德全也没说什么,只若有深意的看着我,让溪芸好好休息。盈盈虽然刚来,可活泼的性格和好学的天性,帮了我很大的忙,只是她过于天真的性格给了我很大的隐忧,我不想她成为我,一个不遵守规矩处处碰壁,更不想她成为溪芸,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三天,溪芸好像好了很多,开始正常的吃饭,睡觉,而我却觉得这恰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晴天,看似晴朗,却不知隐藏了多少的未知。盈盈嘲笑我是杞人忧天,我叹一口气,我又何尝不希望我真的是杞人忧天。
这日好容易闲下来,陪着四贝勒和十三,十四喝茶,好容易三个人凑到一起,从他大婚,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乾清宫外的见面,两个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浇灭了往日的恩怨。却不想被溢出的水烫了一下,刚醒悟就看见三个人一副想要洞察天机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人看看我是否被烫伤。
“你怎么了?最近又是心不在焉的。”十三纳闷儿的看着我,十四低下了头。
“没什么。”
“姐姐,姐姐!”只见盈盈很焦急的跑了过来,看见几个阿哥贝勒,忙上气不接下气的行了礼。然后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姐姐,溪芸姐姐她……”我顿时紧张的抓紧她,“她怎么了?”……
湿漉漉的身体,还有水草在挂在衣服上,头上,苍白的脸庞,紫青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无不向我诉说着她死亡的事实。我扒拉开围观的宫女太监,慢慢的抱起安静的躺在石头路上的溪芸,一片一片,一根一根的帮她拿下缠在她身上的水草。然后紧紧的抱着她,前襟湿了一大块,是因为她湿漉漉的身体还是因为我的眼泪?
我抱着双腿坐在不大的椅子上,头抵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窗外凋零的寄情树,
“琳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请不要为我悲伤,要为我高兴,还记得你跟我讲的西施沉湖的故事吗?你说那是最干净的一种死法。所以原谅我的不告而别。琳琅,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会给这个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一抹别样的风景,只是令人惊讶的是,你不会写字,却可以吟出很好的诗词,你是个大家闺秀,却处处与规矩作对,你会种出美丽的樱花树,会编织梦幻般的珠帘,会因为朋友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就像是一个纯洁的精灵,更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让我忍不住要去保护你。所以,请不要内疚,更不要再犹豫。溪芸绝笔。”
溪芸信中的话时不时的在我耳边徘徊,紫禁城啊紫禁城,你是那么的宏伟壮观,难道就单单容不下一个溪芸吗?为什么我试图去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得到的却总是相反的结果?
“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这么执着?”
委屈,悲伤,难受一股脑儿的倾泻出来,我紧紧的抱着四贝勒的腰,
“为什么又要从我身边夺走一个人?这里为什么就不能没有争斗没有悲剧?为什么就不能简单的活着?我每天都会梦到溪芸苍白的无力的求救声,可我却帮不了她,帮不了。”
四贝勒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不要再想着去帮谁,这里只有无休止的争斗,保全自己才是生存之道。”我仰起头,怔怔的看着他,鼓起勇气,
“我想离开这儿!”他惊了一下,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不知道为什么紫茵被贬到了辛者库,“琳琅,求你救救我,你帮我说请皇上肯定会考虑的。”我无比怜惜的看着摇着我胳膊的紫茵,却没有丝毫的力气,我不知道她如何获罪,更不知道该如何帮她说情,“紫茵,对不起,我只是个宫女。”紫茵的眼神立刻由求救变为恼怒,她甩开我,指着我,恶狠狠的说,“我就知道,你和那个贱人一样,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
“还不快走!”李德全又看看我,“姑娘好生珍重!”
噩梦还是会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除了溪芸,还有紫茵,有的时候还有盈盈,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我就会抱着被子蒙着头低声哭泣,这样的日子究竟还有多久?“琳琅,进宫多久了?”康熙仍旧盯着折子,
“回万岁爷,快六年了。”康熙停下手中的笔,“过的真快啊。”
“你觉得十三阿哥怎么样啊?”我有些慌,不知道康熙究竟想知道什么,
“回万岁爷,十三阿哥挺好的。”康熙好像很满意,不再说话,继续批阅手中的折子。
“姐姐这花养的真好!”我看着阳光下笑容灿烂的盈盈,不禁心疼起来,
“你若喜欢就送你。”
“可是我没有姐姐养的好,还是算了,姐姐只有肯让我来这儿看就好了。”
我微笑的看着眼前鲜花般的盈盈,又是一个美丽的生命,可是这样的生命究竟可以维持多久?
“圣旨到,兆佳琳琅接旨!”我忙和盈盈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兆佳氏琳琅聪颖娴淑,秀外慧中,今许与十三皇子做嫡福晋,即日起回府待嫁,钦赐!”
二十五,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