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笑见付青颜没有守在钟杳门口，于是大着胆子敲了几下房门，不等屋内作答，便推门进入。一眼便瞧见钟杳一脸专注的盯着桌上精巧的盒子，好奇的探了头过去。
一块奇怪的血色石头，阳笑脑中首先得出结论。伸手想拿来看看，却被钟杳温和的制止。
钟杳指尖一晃盖上盒子，目光移到了阳笑身上，看着她，却又不像在看她。
注意到阳笑雪白的耳唇上多了些东西，钟杳伸出手轻抚。
佳人笑。却只是觉得好笑，没有女子的娇嗔。她看钟杳的样子，像极了发现新鲜事物的孩子。
“我家的井里会发光，便是这对耳钉作怪。”她分明知道钟杳的目的，却毫不犹豫的点破。
钟杳没有解释，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收集神器，图谱在你手里，你也是为了这耳钉来找我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还在怀疑什么？”阳笑热情纯澈的目光坠落一丝疑惑。
“你爷爷告诉你的？”牙白色的耳钉看似极其普通，却被暗红幽光包围着。钟杳碰了碰，也就收回手。
阳笑不自知的伸手触碰方才被轻抚过的耳垂，喃喃道“不全是，爷爷只告诉我你的事，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只想引你过来。”
片刻后，钟杳轻声问道，“你可以驾驭龙齿钉？”
虽然没有再笑，但阳笑面无表情的时候依然耀眼。“钟杳，你让我跟你回翠微阁，却没说让我跟你走。我离家，不是为了当你的手下。”
钟杳面不改色，若是别人听了这番话，定会认为阳笑是疯了，竟敢这般不敬的胡乱开口。况且这是大多数人求之不得的事，她竟然拒绝，不识好歹。
“自然不需要。”钟杳赞同她的说法，点头。
“既然不要我当你的手下，又为何让我去翠微阁？”
钟杳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泛着深红幽光的龙齿钉，阳笑觉得耳朵有些热。
“爷爷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可怕的人。”平静的说出事实，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阳笑站直了身子，愣愣的看向钟杳深黛的眼眸。
“你爷爷可说过，我阴险残忍，卑劣毒辣，比这世间最下贱的小人不如？”这种咒骂的话，在钟杳说来却极为优雅，仿佛夸赞一样。
阳笑没办法回答，她没见过这样的人，爷爷虽然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但总结起来不差分毫。一时间没了主意。
钟杳突然扯开一抹魅惑众生的笑，这是他几乎从未展露过的。阳笑这才真的觉得可怕，她深知自己的容貌，也很明白那些男人看到自己笑容时的呆愣说明什么。但钟杳这一笑，她说不出来是怎样复杂的感觉，嫉妒，惊羡，都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那是真正的倾国倾城，苍颜天下。
———————————————————————————
越荣城的郊外，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建筑样式奇怪，红红绿绿的屋瓦，青灰的院墙高耸，渗出层层凉意。
正门没有任何牌匾表明主人身份，不过倒是挂了四个与风格不符的大红灯笼。紧闭的墨门两边有两头灵巧的精雕小石狮，眼睛栩栩如生，仿佛有灵性一般。这些搭配在一起，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姑娘，您出不去的。”白衣小婢拉扯青瑟。
为了省力气，没有甩开小婢的手，青瑟摇摇头，“我没有要出去。”
小婢固执得很，咬着嘴唇，就是不撒手。
青瑟看她可怜的模样，已经到达爆发的边缘。“墨且。”冷冷的叫了一声，眼前果然出现阴暗的身影。
速度快到青瑟不敢置信，早知道这样，她早点叫，也就不用忍受这么多天的痛苦了。墨黑的袖袍一挥，小婢被弹开。
“别伤她。”青瑟翻了个白眼，不疾不徐的说道。
小婢跌到地上，惊恐的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抖着身子说不出话。
“下去。”青瑟冲小婢努嘴。眼前的人脾气阴晴不定，这几天的相处，她都有些不得不老实的想法，这人才是真正的说杀就杀啊。
了解青瑟的好意，小婢慌乱的逃离。他家主人一向阴沉，眼神一凛，绝没有活口。看惯了太多残暴血腥的场面，她对自己能活下来觉得很不可思议，当然，对青瑟亦是感激。
华丽的黑袍滚了金边，映衬男人俊美高大得身形。“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虽然决定成亲，这几日，他都没有打扰她。
青瑟赞同的点头。“我的确不想见你，墨且，我们不该这样。”
一丝玩味兴起，俊美的脸有些异样。“哪样？”
“我想通了，上两世与现在何干？我是青瑟，只是青瑟，我不管你和那只小狐狸有什么关系，这一世，我们是陌生人。”青瑟闷在房中两天一晚，才编出一套看似说得通的理由。
“还有呢？”眉柳上挑，俊美的脸浮现出愠怒的笑。
“但我们又不是真正的陌生人，若是一般习俗，陌生人成亲也就罢了，我们既不是恋人，又不是陌生人，这纯粹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你要娶的是小狐狸，不是我。”
“嗯，你是在告诉我，你喜欢的，是钟杳，不是那个狗屁上仙吗？”冷笑爬上脸庞双颊，美丽的五官在冰冻的情绪下格外耀眼。
知道他是故意找茬，青瑟摇摇头。“为什么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喜欢他？”
“难道你要告诉我，不是？虽然我很想听你亲口说。”修长的食指放在青瑟唇边，惹得一阵颤抖。
青瑟摇摇头，她只记得第一世，关于上一世，只有一些零星的碎片，太过复杂，衔接不上。“我不记得了，墨且，要选择的话，我喜欢第一世，不用思考太多，有吃有睡，你对我好，我会回报，他只是个要杀我的人，多简单。”
男子说不出话，只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青瑟，想看穿她。
“这一世，我先遇到他，喜欢他，直到现在也是。”青瑟说完，男子眼中滚起波涛。
“可是那又怎样？他不会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的，永远不会。这世界，本就没道理可言。人类太复杂，承受的情感太多，欲求不得的痛苦遍布每个角落。我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可我又害怕真相。我觉得，那些一定是我不想经历的。不论如何，这一世不管多喜欢，我都会放弃他，不会死心眼。”
“可是墨且，不，朝公子，你没有轮回，我已经轮回过两次，对于你来说，我绝非你等的那个人。而对于我来说，你只是公子朝。你抱着的那份执着与怀念，是不是也应该放下？你与他的仇，我不会多说，也不该多问，但你若要我们在一起，不会觉得不舒服么？入轮回，一切归零，即使灵魂一样，也根本不是原来的人。到最后，都分不清这是背叛还是坚守。”
漆黑的眼中波涛散去，俊美的男人认真的在听，要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到心里。
“接下来，是不是该告诉我，若真的要你，应该抛开过去，重新开始？”
青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一脸妖邪的魅颜。
“我不会读心术，只是太了解你。”男子将青瑟抱起，瞬身坐到屋内，暖炉发出滋滋的声响，一只大手包裹着青瑟的两只小手，另一只手麻利的脱掉小小的薄靴，将冻得微红的双脚纳入怀中，像极了小兽在大兽身下取暖的模样。
“现在，我要你听好。”
“这世界的确没什么道理。一开始不杀你，是因为在寒潭多年，你是唯一一个不害怕我的，于是便想找点趣事逗逗你，然后再一口吞了。”
青瑟身子一僵，他的确有可能这么做。若是那样，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你在我身边，倒是挺解闷的，况且你那么瘦弱，根本不够给我肚子打底，于是便利用你钓些大鱼。”说到这里，漆黑的瞳孔黯淡了。
“不过，时间一长觉得你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挺好，你修成人形，带你到处游历。你可以表现那样敏感的情绪，喜怒哀乐，那样活生生的，我羡慕，所以喜欢。不但喜欢，并希望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没想到那狐狸，布下如此狠毒的陷阱，更没想到，你明知道我利用你，却替我抵挡重创。当时你在我面前血肉破碎，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没有，我便看透了一切。若不是我自愿，凭他，还没有办法困住我，毁我形体。”
虽然他说的是第一世的事情，青瑟还是一阵毛骨悚然。血肉破碎，这么不得好死，难怪她不记得了。
“那狐狸锁住我之后，将你的血肉凝结的石块洒在楼底，并以自身一般魂魄为代价下了锁咒。可我法力尚在，意识明朗，知道你转世，本想就此放手，哪知你又中了奸狐狸的圈套，纠缠一世。我开始聚气修炼，终于在塔外聚成一部分灵体，找到你时，却又晚了一步。”
青瑟不知道其中缘由竟是这般，惊讶的神色夹杂了一丝愧疚。
“你说你是青瑟，只是青瑟，我可以这般喊你，但只是喊你。你恢复了记忆，就不能逃避。别再说什么陌生人，找些用不着的矫情借口，我会等你自愿尊重你不碰你，但成亲之事已定，我不会让你们再见，第一世你因他而死，第二世你爱他而死，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再有任何纠葛，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他说的极其霸道，青瑟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今天便该到了。”男子忽然转移的话题让青瑟思维衔接不上，脱口问道，“什么到了？”
“请帖，大概已经到了钟杳手中，你猜，他会不会来？”
“你……”青瑟气的想抽回手脚，他竟然自作主张散发请帖！
有力的大手禁锢不让她抽回，邪魅的眉眼露出几分戏谑。“我邀请了多年故友以及江湖大派名门，到时候，会很热闹。”
青瑟生气的不看他，忽听门外有人禀报“主人，外面有位姑娘要见主人。”
看出青瑟眼中疑惑，墨且将她抱到床上，小心的盖好被子，又仔细的检查了暖炉，才放心道，“这几天宾客陆陆续续到了，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失礼，你睡一会。”
昏昏沉沉的，青瑟不知道他又使了什么手段，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