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残阳，波中倒映的是谁的过往。
素色的衣衫浸湿了一半，青瑟咬着牙，继续向湖水中心走去。被囚禁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不想一直被动下去。
公子朝，或者说墨且，并没有跟她见过几次面。他有大把的时间，让她去回忆，去理解，去思考，去接受。
凤楼的主楼青瑟是近不了身的，被安排在背后的院落，她看不到其他，而他却可以清楚她得一举一动。
池水就快淹到胸口，墨色的身影浮出水面，和从前一样，她好像回到了在寒潭边的日子。
抱着已经凉透的身体，墨且向岸边走去，水深甚至不及他腰部。
回到屋子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墨且用法力将衣服弄干，轻拍着青瑟的背部，像哄婴儿一般，却是灌输真气，运功御寒。
“以后要见我，只要叫出我名字就好。”仍旧是苍白有力的大手，揉干湿漉漉的发丝。
“为什么，不先找到我。”青瑟嘴唇有些青紫。既然他要让自己回忆起全部，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先找到自己。
沉默无语，不能说，因为没有为什么。
“我要见他，我有必须要问他的话。”青瑟乞求的看向漆黑的深瞳。
大手摩挲着白细的侧脸，“你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说出来让我不开心。”
“只要一句就好。”青瑟捉紧手中的衣袖，步步紧逼。
墨色的发丝在晚风中轻颤，如同垂落的瀑布溅起了层层水花。
“我们，成亲吧。”
青瑟没有再开口。她知道惹怒他的后果，但她必须争取机会，哪怕不可能的机会。这几日，她想了很多，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关于前世和第一世的记忆，真的不怎么美好，若可选择，她当真只要当这个莫名其妙苦恋无果的青瑟。
登上凤楼顶端，墨色衣袍被吹得膨胀翻滚。
锦晓回眸，倾城一瞥。“你要成亲？”
并肩而立，墨且并不作答，而是转而看向锦晓，“你视那琴如命。”如命，却交与他人。
锦晓远眺，目光缱绻，面上是化不开的温柔，“太像了。”华美衣袍同样翻飞，衣袖浮动，藕臂露出半根，被夕阳投了一道奇异的光束，“湘漓，是你回来了么。”
“柳湘漓死得干净，半缕魂魄不剩，冥府仙家全都没有办法，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墨且将目光收回远眺，似是嘲弄般，墨色的瞳孔稍稍扩大。
“自欺欺人的从来就不止我一个。”锦晓睨了一眼身边飘逸如缎的墨色长发，摸了摸发上的金簪，凤头栩栩如生，嘴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换代，有凤梧簪便够了。”
身边没有任何声音，墨色的身影已经不在，夕阳在远方的山头只剩下一个边缘，坚持最后的温暖。
越荣城食香楼的素衣琴娘，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霞光满天，便是她最珍惜的刻辰。
纵身一跃，风中翩然，她，本就属于天空。
第二十一代凤楼主，锦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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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万籁俱寂，唯有海面波涛翻滚，激浪拍打着礁岩。
花玉然上岸，已经是月上时分。海风腥咸，吹在脸上，很不舒服。
孤岛漆黑一片，只有最顶部的楼宇有些光亮。冬季的海风太大，若是岛主不收留，今晚他便要冻死在这里了。
木质大门被海风侵蚀出道道瘢痕，像忠实守卫的垂暮老者，看护了一年又一年。
径自推门走入，院中并没有什么人。那光亮是一间间屋子聚集的灯光，算不上太明亮。听到有规律的声响，花玉然一个闪身，飞到最高的屋檐上。
后院，一个玄色衣衫的少年人，在月下挥汗舞枪。他步子稳健，动作利落干脆，却没有狠戾的杀意。
借着月光，能隐约看出略含稚气的面容，一双大眼扑闪着坚定的光芒。少年手中的枪好像有了生命，灵动婉转，游龙惊鸿。
花玉然跃下屋顶，站在一旁，欣赏的看着少年。
“老头子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你是不是把上辈子的技艺从娘胎里带了出来？”见少年停了下来，花玉然调笑道。
“你来干什么？”圆鼓鼓的侧脸显然很不高兴，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上下交叠。
花玉然伸手捏了捏那张有些顾虑的脸庞，“别这么戒备，师兄自然因为想你，才来看看。”
少年一脸怀疑的思考花玉然的话有几分真假，忽略了那只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爪子。
婴儿一般嘟起的小脸，柔滑细腻的触感，真是好摸啊。花玉然眼中带笑，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萧歇若是让他单单来见这个大婴儿，他还是很愿意的。
“找我有什么事。”不谙世事不代表他笨，所以权衡了一下，他不相信花玉然闲着没事来看他。
“自然是”，眼珠转了一百来遍，花玉然拍了拍圆胖小脸，狐狸眼忽然闪出一丝不寻常的光亮，“带你离开。”
少年眼中突变冷冽，警戒的后退了一步。花玉然忙摆手解释，“师兄找到了那枚勾玉，带小宝去寻命定之人。”说得一脸淡定，其实他还是很没谱的，萧歇匆匆给他看了一眼，是不是真的他还真无法确定。
少年一脸狐疑，显然已经动摇。
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话，狐狸眼中尽是狡猾“你若一直留在这里，怎么会找到那个人，这岛上……”
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尖锐的叫喊，掩盖了海浪。“花玉然——”
白眼都来不及翻，花玉然侧身躲开后方的攻击，折扇向后一划，硬生生的将一把淬了毒的飞刀打偏，插在树上。这样一来，他和少年之间的距离也拉开了。
黄衫女子隔在两人中间，一脸鄙夷的看着此刻满脸惊诧的花玉然。“别想带走他。”
“瑶心，你不能把珞宝一辈子留在这里。”花玉然理了理衣衫，语重心长的对面前的女子准备教育一翻。
女子模样和玄衣少年有几分相似，脸型倒是清瘦许多，眉眼唇瓣拼凑，算得上一等一的美女。“你算什么，我高兴怎样就怎样，他是我弟弟，我不让，你看看他会不会跟你走。”
“是，他是你弟弟，但我是你们的师兄。老头子当年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拖下去，珞宝……”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般说不好话，忽然很想念青瑟那个伶牙俐齿的死孩子，要是此刻能被她附身该有多好。
“用不着你假好心，我们水家的事我还能做主。”女子没有正眼看他，眸中的恨意却显露无疑。
花玉然收起折扇，站直了身子，步步靠前。“水瑶心，你到底中了什么邪，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他这个人平时说话是不太注意，可也用不着像水瑶心这样，每次见面绝对要他有血光之灾。
他一问，水瑶心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疯了一般的丢出所有的飞刀。玄衣少年忍不住了，长枪挥舞，出手替花玉然一一挡落。
“阿姐，你当真要杀师兄？”焦急的神色爬满了水珞宝稚嫩的小脸。
“你再出手，就不是我弟弟！”水瑶心冷眉对上水落宝，气的浑身颤抖。
花玉然不说话，也没有躲，若不是少年的阻挡，此刻不知道他会伤成什么样。但看水瑶心凄厉如鬼的眼神，花玉然越来越觉得可疑。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见到他会甜甜地叫他大师兄，会和水珞宝一起缠着他，会撒娇，会害羞。哪似这般泼辣凶悍，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莫不是真得了失心疯？
却想越不对劲，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花玉然努力回忆，虽然这有悖于他的本性。
顺着回忆，花玉然抓住了一条思路，她的反常似乎是在自己加入翠微阁两个月后第一次回师门开始的。
“我离开雅竹山后直到第一次回去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么？”
水珞宝摇摇头，而水瑶心眼中尽是愤恨。“第一次回去？花玉然，你指的是哪个第一次？”
花玉然肯定了这其中的问题，也不再吊儿郎当，“翠微阁大大小小事务，整整耽搁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回山谢师，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么？”
水瑶心好像知道他会这么说，讽刺的轻哼，“撒谎，如今，你还要骗我！”
花玉然心中有了底，他想引导着水瑶心，肯定能找到真相。“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水瑶心将手中的碧玉狠狠砸向花玉然。
单手接住，花玉然深吸一口气，“我的名牌，下山就交还了，怎么会在你这里？”雅竹山有规矩，弟子学成下山，都要留下曾经的名牌，作为师门的记录象征。
水瑶心知道他不会承认，毕竟那名牌放在显眼的位置，任谁都可以轻松拿到。可是当年，雅竹山的正式弟子就只有他们三个，珞宝还小又是她弟弟，那名牌存放的厅堂非正式弟子不得入内，除了他，还有谁！
“师兄，你下山后，却不见名牌。”水珞宝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小心的提醒花玉然。
花玉然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明明亲手将那名牌挂在前辈的后面。
“当然会没有，你下山之前，它就在我手里。花玉然，我现在是杀不了你，可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剁碎你。”水瑶心满面残色，撂下句狠话便不愿再看他一眼，旋身离开了。
花玉然头一次面色如此凝重，只有他知道事情的不对劲，但的确无从查起。
“师兄，姐姐她？”水珞宝低垂着头，当年花玉然下山之后，很少回去看望他们，起初，他心中也跟着一起怨恨，可如今见到了，懂事了，他知道花玉然是真的关心他，为了一块勾玉而特意前来。所以他十分不能理解一向喜欢师兄的姐姐突为何然变成这样。
“你确定我离开的两个月除了名牌的事没有别的不寻常的了么？”
水珞宝摇摇头。“师父将青丝戟传给我后，就让姐姐就跟我一起下山回家，但是姐姐脾气越来越怪异，几乎不出房门，也不许我靠近。”
“不出房门？也不让你靠近？”花玉然知道一定还有别的事。
“嗯，姐姐有时候能闭关一个月，下人送的饭食也都几乎未动。每次姐姐出关之后面色都更冷，不近人情。”水珞宝难过的蹙起眉，低声叙述。
花玉然思索片刻，拍了拍水珞宝的肩膀，“有师兄在，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