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我回想着刚才在茶楼里白羽霖的反应,发觉到白羽霖对凤儿应该是有意思的,我有些难受,有些嫉妒,在马车里感觉快要窒息了,于是叫车夫停车:“停车,停车”,待车夫停下车,我掀开门帘,说:“我要自己去溜溜,你回去向二少爷复命吧。”说完,不等车夫劝阻,跳下车,扬长而去。
我独自一人来到和平门的琉璃厂逛百年老店,这里是文人雅士经常来逛的地方,我在现代的时候曾在那里买过一架古筝,现在重走在相同的一条街上,时间竟是倒退了三百年,我忽然觉得这里好陌生,我像孤魂一样游荡在琉璃厂的一条街上,我好想哭,好想回去,我不想研究清朝的历史了,我宁愿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我在松竹斋里心不在焉地晃着,无意间将一个刻莲花池纹的砚台打碎,店里的人都看向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暴殄天物的可惜,还有责怪,我本就情绪低落,现在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当众哭起来。
店老板走过来,说:“哎,你将这么名贵的龟山砚打碎,我还没说你一句,怎么就哭了?我说公子,大丈夫敢做敢当,这事你要是不给句痛快话,我可要拉你去衙门,让大老爷给评评理了。”
“唉,真是可惜了一块好砚了,暴殄天物啊。”一个身穿赭石色绣黑色梅花纹的老人说。
“公子,我看你的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这么莽撞。”另外一个拿着斑竹紫毫毛笔的人也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听到这些人的指责,我更加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听公子的话,是不打算赔了?走,我们见官去。”说完,店里的伙计就野蛮地拽着我往外拉。
“你放开我。”我用力一甩,胳膊从伙计的手中挣脱出来,却也打到另外一个路过的人。可能是力道大了,那人一皱眉,旁边的随从上前冲我喊道:“放肆,连我家爷你也敢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说完,一手揪住我的脖领,扬起拳头准备挥过来,我逃脱不掉,只好把手挡在脸前面,准备挨打,就听见他后面的那个人大喝一声:“住手,退下。”我把手放下来,看到那拳头停在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半空中。随从瞪了我一眼后,退到那人的身后。
那人上前一步,说:“小厮不懂事,兄台莫怪。”
“兄台为何如此狼狈?”见我不语,他又追问了一句。
“他啊,打碎了我们店的龟山砚,那可是我们张老爷喜爱之物,他倒好,什么都不说,就打算不了了之,老板吩咐我带他见官去。”一旁的店伙计得理不饶人道。
我擦擦眼泪,正正衣襟,说:“我会赔偿的,你看要多少银子,去南池子大街的瓜尔佳府领就是了。”
“哦?硕色是你什么人?”那人听到后,问道。
我看他表情平和,应该不会是仇人,便问道:“你认识我大伯?你是什么人?”
他身后的随从狐假虎威扬起下巴,翘起大拇指,说:“哼,我家主子是……”随即,那人摆了一下手,示意随从闭嘴,那随从的话说一半就闭口不言了。
见我看向他,便解释道:“我是四贝勒府上的一个护卫,常随贝勒出入皇宫,自然也就认识了。”转而对店伙计说:“这位公子打碎的东西记我账上。”
随从听这话,一惊,说:“爷,咱们没必要管这事儿,硕色他不总是装清高,讲君子吗,让他自己解决去。”
店伙计也跟着应声说:“是啊,这位爷,这砚台可值不少银子呢,您犯不着啊。”
那人随口吐出几个字:“爷已经决定了。”然后看向我,问:“不知兄弟是否有时间陪我去喝杯茶啊?”
“啊?”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人家已经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听他们刚才说的话,感觉那砚台真的很贵,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想了一会儿,说:“有时间,刚才多谢帮忙。”
“客气了,前面有间茶馆,环境清幽雅致,茶香怡人,你必定会喜欢的。”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反正也心情不爽,不如跟这个人聊聊天,一扫心中郁闷,便和他一起来到茶馆。
这个茶馆的环境果然不错,茶客都是些文人墨客,大家逛琉璃厂渴了累了,就聚在这里一起品诗论画,评论新得的宝贝。我看到东南角有一架古筝,便走过去。好熟悉的东西,我几乎每天都接触的古筝出现在大清朝,只是这架古筝少了六根琴弦而已(清初的古筝共有十五根琴弦)。我触摸着每一个琴弦,抚摸着琴头和琴尾上的贝雕,看着那贝雕上的花鸟图,我感觉回到了亲切的家里,夏日雨后的傍晚,在自己的房间,我坐在古筝前,悠然地弹着《蕉窗夜雨》。
我情不自禁地坐下来,手抚琴弦,用三百年前的古筝弹出一首《汉宫秋月》,我现在可不是只能对月伤情,望月思亲了。算算日子,已经来到这里三个月了,现代应该是过完中秋了吧,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我实在是不孝。
“姑娘在哀愁些什么?”一个声音把我从愁思中抽回来。
“啊?没有。”我晃过神来,说:“你胡说什么,应该称呼我公子才是啊。”
他听到后,大笑几声道:“公子?哈,哈,哈”然后挑眉盯着我说:“是男是女,爷会分不清吗?”
“那你刚才还称呼我公子呢?”
他看着我,狐疑地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开玩笑?女子穿男装不就是为了方便做事,所以看穿不语也就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事了。”
我有些责怪的语气说:“那你现在还说穿我的身份。”
他解释道:“现在只有你我,场合不一样,身份就自然不同了。”
我实在懒得跟他争辩,便说:“随你怎么说吧。”转身打算离开。
他有些着急地叫住我,说:“哎,你还没回答爷的话呢,你在哀愁些什么?”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我不想说。”说罢,走到茶桌前,自酌一杯茶,瞅着茶馆外面络绎不绝的人群。
好一阵儿都没看到他过来,我转头看向他,就见他还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古筝,面无表情而且一言不发。我觉得可能真的是我让他太心寒了,人家本来好心好意想帮我,我却耍脾气冷淡他,任何一个朋友都会受不了吧。于是我斟了一杯茶,走过去,说:“你生气了?其实真的也没什么啦,就是女儿家心思。我看你人不错,不如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叫和歆儿。你呢?”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说:“瓜尔佳·和歆儿?我怎么从未听说瓜尔佳府有这个格格。”
我解释道:“不是啦,和歆儿是我给自己在外面起的汉名,用着方便,我是祜满的女儿瓜尔佳·玉芙。”
“哦,原来是那个从不参加任何宫中命妇宴请的玉芙格格,失敬失敬。”“在下刚才已经介绍过了,我是四贝勒府的一个护卫,佛泰。”
“佛泰,我记住了,我要回府了,有时间来找我玩。”我很喜欢这个人,他给我很亲切的感觉,像是朋友,又像是哥哥。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今日的事,谢谢了。”
“我正打算去那边办事,路上无趣,不如作伴一起走?”
“你去那边办事?好吧,正好我也觉得咱俩志趣相投,既然顺路,那就一起吧。”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是真是假,但多个路友也是好的,我就答应了。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不觉中,已经走到胡同口,一些家丁等在门前许久了,见到我回来,便差一人去通报婶娘了。
“绿豆从高山上跳下来,变成什么?”我给他讲了一路的冷笑话,这一路的聊天不曾冷场,二人皆享受其中。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我跳到他面前,边倒着走,边公布答案:“红豆,因为失血过多,把自己给染红了。”
他高兴地说:“哈哈哈,玉芙,你的脑子里还装了些什么?你说的这些笑话我从来没听过,你可真是个瑰宝,今天爷在琉璃厂可算是淘到宝贝了。”
“我可是国宝,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重新回到他身旁继续正着走,看到府前门口站着一大堆人,边推他,边对他说道:“糟了,我偷溜出来被婶娘发现了,你快走。”
他转过身,说:“不急,反正你婶娘已经看到了,我若是就这么走了,她必定询问你,不如一起去解释清楚了的好,多个人也多张嘴求情啊,走吧。”说完,反而加快脚步往前走。
“婶娘。”我走到婶娘面前,低头小声说道。
婶娘身子微动,口中说了个字:“四”然后看见四贝勒用唇语说了个“嘘”字,就不语了。我听没动静,就抬起头看向婶娘,她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开口说道:“我是佛泰,四贝勒安好,劳夫人挂心。今天四贝勒特邀玉芙格格一起切磋音律,见时间晚了,便要佛泰送玉芙格格回来,并解释清楚。”
婶娘停了一会儿,恭敬地说:“既然是四贝勒邀请,那玉芙自是应该去的,若不嫌弃,到府中喝杯茶,可好?”
“不了,今日有事,改天再来拜访。”说完,他就走了,婶娘竟然向他行了个大礼。四贝勒的护卫,官有那么大吗?就算重视礼节,行平常礼不就行了,看来硕色一家人与四贝勒的关系不浅。
第九章琉璃厂 遇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