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众人情真，情深意重
伍儿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看到我后，挥着手跑过来，道：“格格可算回来了，自从格格入宫当差后，奴婢日盼夜盼，终于把格格给盼回来了。昨天皇宫派人来通告格格今天回府，奴婢一大清早就在胡同口眼巴巴地等着格格呢，左也盼不来，右也盼不来，让奴婢等得好心急。”边说着，边替我拿下身上的包袱。
回到久违的家中，我竟有种陌生感，府中摆设一切如旧，但早已物是人非，玉茹成为五贝勒的侍妾，玉薇嫁给鄂尔泰为妻，浩峪做了王府护卫，而我也即将要和佛泰远走他乡。走进前院正厅，玛法也正坐着等我呢。我上前行礼，道：“玉芙给玛法请安，玛法安好。”
玛法张开双臂迎接我，道：“好孩子，快来，让玛法看看你。”我蹲在玛法膝边，玛法捧起我的脸，心疼地说道：“才几天没见，你都瘦了。玛法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你必须多吃点儿。”隔辈儿亲真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威武的大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如今却老泪纵横，他是真的疼爱这个孙女。老人总喜欢偏心小儿子，尤其是玛法的小儿子祜满，刚满十六岁便离开家到苦寒遥远的宁古塔驻守边防，才会使玛法将所有的疼爱都倾注于小孙女玉芙身上。我不知道灵魂穿越到玉芙身上是福气，还是罪孽？我的内心接受着谴责，良心遭受着拷问，玛法这么疼爱我，我舍得再伤他心吗？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要用瓜尔佳氏整个家族为我的爱情陪葬吗？
我伏在玛法膝头，有些呜咽，道：“玛法，玉芙不能承欢膝下，实在是不孝。”
玛法轻轻抚摸着我的背，慈祥地说：“哎，不对，你从小到大给玛法带来多少快乐呀，如今你又被皇上看中，选进了宫，这是家族的荣耀，玛法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你不孝顺呢？呵呵。”我扬起头，看着玛法，玛法咧着嘴在笑，可是依旧掩饰不住他眼中的心疼与不舍，他看着我说：“你跟玛法说说，在皇宫里过得好吗？”
“玉芙过得很好，皇宫里有吃有喝，您看，还有皇上给我的赏赐呢。”我挽起袖子，手腕上多了一个用上等白玉精心雕琢的玉镯，晶莹剔透，无半点儿杂质。这手镯是康熙说我的双手白皙细嫩，美玉要配佳人，所以特意从库房里挑选了这个白玉镯送我的。
玛法略有放心地说道：“嗯，这就好，这就好。玉芙啊，皇宫不比家里，在皇上身边做事儿，一切都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大意呀。”可是谨言慎行就真的可以明哲保身吗？我不知道。如果可以，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自杀的宫人？是自杀，还是他杀，恐怕只有死者和凶手才知道吧。
我直起身，撒娇道：“玉芙知道，玛法，以后玉芙不在您身边孝顺，您要注意身体，您一定要坚持每天锻炼，不许偷懒哦。”
玛法笑了，脸上的皱纹簇在一起，“哈哈哈，好好好，玛法答应你，一定不偷懒哈。”
正午已过，我们用完晚膳。小别相聚，玛法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饭没怎么动，光吃菜就吃了个肚歪。我陪着玛法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道：“玛法，玉芙想提前回宫，免得其他宫人们说闲话。”其实康熙在我出宫之前就已经跟我说过会派人来接我回宫，我必须要早些离开府邸，不然计划就要泡汤，再出宫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玛法的眼中流露出不舍，但嘴上还是坚持说：“嗯，你做的很对，在宫里防着别人是必须的，但也要和睦其他宫人，玛法就是再舍不得你也要放你走，孩子，好好当差，别担心家里，一切有玛法呢，你安心伺候好皇上。”
我强忍住泪，道：“是，玛法保重身体，玉芙走了。”
玛法嘴上说得无所谓，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与我送别，“走吧，路上当心。”
我担心玛法见到馨儿，计划会被拆穿，想留玛法在府中，推却道：“玛法别送了，回去吧。”
玛法拒绝道：“刚才吃的撑，现在多活动活动也好，就送你到街门儿口，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就让玛法多看你一会儿。”阳光下，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在门前看着我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花白的头发，沟壑似的皱纹，灰白夹杂的胡须，他的样子会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因为他是这个时代里最溺爱我的爷爷。世间最可靠的感情是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而我却辜负了这段真挚的感情，子欲养而亲不待，有机会再来孝顺他吧。
我没有看到任何接应的人，便只顾向前走着，边转身和玛法挥手告别，边扫视周围可藏人的角落，直到我走到胡同的拐角，才听见：“玉芙，玉芙……”我四下踅摸，只看到一辆无人马车，正当我靠近时，帘子忽然被撩开，原来是馨儿躲在马车里小声地喊着我的名字，“玉芙，快上车。”我向四周看看，发现没人跟踪，才安心上车。
车里面的马夫与我换了位置，我坐稳后，马车就跑起来了。
见到馨儿，我开始抱怨道：“你不是说会在门口接应我吗？我一步三回头也不见你的影子，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呢，吓死我了。”
馨儿也不示弱，道：“你还说，你玛法一直在大门口站着，我要怎么接应你啊，还好我够机智，命马夫及时调头，在这儿等你，不然一旦被发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心里难受，道：“你快别说了，我都快要自责死了。说句实话，我真的挺纠结的，玛法对我这么好，万一连累他，我就万死难则其咎了。”
馨儿急切地说劝道：“你还是那么优柔寡断，怎么换了副皮囊你还是老样子呀。老四呢，你就不为他想想？为你茶饭不思，衣带渐宽的四爷，他可是冒着风险在齐化门（今朝阳门）等你呢，他还规划了你们的未来，难道你不希望和他一起游玩世界？”我当然希望和心爱之人一起漫游世界美景，只是历史会改写吗？
我叹了口气，双手绞着帕子，道：“唉，馨儿啊，我现在好紧张呀，你摸摸我的心，突突的，这太冒险了，不亚于虎口拔牙啊。”我将馨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馨儿反笑道：“多刺激啊，你想想当年看的《还珠格格》里面的主角们，你是风儿我是沙，我陪你浪迹天涯，你陪我采花种茶。你现在也能过一次当主角的瘾，多美呀。”
“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那只是琼瑶的小说，要是拍电视剧我也愿意，那么刺激，那么浪漫。但如今是现实，弄不好是要杀头的，我还不想死呢。”我们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用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好，不用担心对方会害自己。
一路上相谈甚欢，忽然就听见外面有骚动声，有人拦下马车，道：“停下停下，检查马车。”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道：“这是诚郡王福晋的马车，福晋要去串亲戚，这是王爷的令牌。”那守城士卒接过令牌，查证后，躬身道：“卑职职责所在，还望福晋恕罪。”馨儿将手伸出车窗外示意，对车夫说：“走吧。”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车夫停下来，小声向车内道：“福晋，到了。”
馨儿回道：“唔，知道了。”转而拉着我的手说：“玉芙，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要马上到亲戚家走一趟，免得日后追查起来，我好歹有个人证。老四就在外面，剩下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
我用力地点点头，拥抱她，道：“嗯，保重。”她拍拍我的背，道：“一路顺风。”离别之际才发现千言万语，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让一切情感尽在不言中吧。
下了马车，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削瘦很多。“佛泰。”我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同时也能感受到他的力道在收紧。佛泰紧紧抱住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他的手揽住我的脖颈，问道：“玉芙，你好吗？”我带着点儿哭腔，道：“我很好，就是见你不好，我会心疼。”抱着他，才感觉到他真的瘦了很多，可见，这几天他过得很不好。
佛泰一如往常地帮我整理耳边的碎发，温柔至极，眼含惆怅道：“见不到你，我会担心，担心你在乾清宫不好，担心皇阿玛对你太好，担心……”他长吁出一口气，道：“现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我们快走，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去他的皇子，去他的贝勒，我们做一对儿平凡夫妻，在蓬莱仙岛种荷养鱼，弹琴跳舞，快乐似神仙。”永远是多远？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他可以做一个农夫吗？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们赶忙上马车，一路向东，奔向北京外城。半天的路程让人和马都疲惫不堪，此时城门早已紧锁，一切都只能等明天早上再说，我们找到附近的一间简陋的客栈歇脚。只差这最后一道厚厚的城门，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了。
乾清宫：
康熙在西暖阁内大发雷霆，冲着跪在地下的侍卫们大喊道：“什么？到现在还没消息？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一直盯着瓜尔佳府和三福晋的动向，你们竟一个都没盯牢，还有，一个下午居然连半点儿线索都查不出来。”那些侍卫匍匐在地，也不敢求饶，康熙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梁九功上前劝道：“皇上息怒，还有一批人没回来呢，鄂尔泰领着一拨人往东寻人去了，这么久没回来复命，恐怕会有玉芙姑娘的消息。”
话音刚落，鄂尔泰便行色匆匆地赶来，道：“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安。奴才已经查到了，今天三福晋下午去了~~~娘家亲戚家里，但是在此之前，有人在齐化门（今朝阳门）外看到过三福晋的马车，于是奴才按此线索追踪，发现有辆马车往河北方向前进，奴才已经派人前去追查了。”
康熙龙颜大悦，道：“好，太好了，你连夜去寻，追到人有重赏。”
鄂尔泰谢道：“谢皇上，奴才告退。”说完，起身离去。
梁九功端了杯茶过来，笑脸相迎道：“有线索了，皇上也可以安心了。今儿皇上动了怒，喝杯贡菊茶，败败火气。”见康熙怒气已平，又道：“其实皇上既然已经猜到玉芙姑娘可能会趁此机会逃走，何必要放她出宫呢。”原来自从我与馨儿第一次见面，康熙就知道我要出宫，只是他也一直在和自己厮斗，直到最后决定赌一把，没想到却赌输了。
康熙脸上浮现出一丝忧伤，道：“朕也不想放她出宫，可是朕看到她忧伤的样子，朕的心就莫名的疼。朕是多么想留住她呀，那天朕佯装喝醉时问她，是否愿意留在朕身边，她脸上表现的却是躲闪不愿，朕舍不得看她伤心为难。朕那晚骗她，让她帮朕揉揉，缓解些疲倦，结果朕真的在她怀里睡着了。朕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白衣似雪，仿若仙子，在朕面前慢慢离去，朕不断呼喊着叫她不要走，不要离开朕，可她还是消失了。但是后来却又穿着凤冠霞帔出现在朕的面前，还跟朕说：‘臣妾会永远陪着皇上。’朕一下子被惊醒。朕自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一代帝王，竟只能对一个太监吐露心中真言，何其悲哀！
梁九功近前安慰奉承，道：“皇上是重情之人，重情之人势必会处于劣势。但奴才以为这个梦是个好梦，这说明命中注定，玉芙姑娘是皇上的。”有情终须累此生，多情常为无情伤。帝王也逃不过自己的心，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重情的皇帝。
康熙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会哄朕开心，去外面候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