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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无逸斋内,初犯龙颜

我走进西暖阁,看到康熙正斜倚在熏笼旁的软榻上休憩,薄烟袅袅,和着窗外透进来的夕阳余晖,加重了他脸上的沧桑感。这是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博阅古书,治理政事,允文允武,既可在战场上厮杀拼搏,又可在朝堂上讲经论典,他的字也很漂亮,我很喜欢。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崇拜这位皇帝的,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男人,平三藩,收台湾,平定准噶尔叛乱,管理西藏,打雅克萨之战,签订《尼布楚条约》……他开疆拓土,安民兴邦,志在四方。更难得的是他是一位重情之人,自古帝王多薄情,可他不是,虽然他的女人也很多,但那只是因为他是帝王,这是时代的缺陷,帝制的弊端,他对嫔妃们都很关心,我记得在现代曾经看过他在平定准噶尔叛乱时写给一位顾太监的十七封信,每封信都可以证明他是一个真性情之人,其中有一封信写的是,他将哈密回回送的甜瓜干和葡萄干随信一起寄回宫中,因担心嫔妃们不会吃,还特地写了用法,最后写了“物虽微而心实远也,不可为笑。”的字句,话里透着憨实,流露出爱意。作为帝王,征战时还能够关心惦念着后妃,他也实在是难得的好皇帝丈夫了。称他为千古一帝,不只是因为他在功绩上高人一等,也是因为他是个有人情味儿的皇帝。
在我还盯着他看的时候,突然,他醒了,发现我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他自然地坐起来,问:“你来啦,怎么不叫醒朕?”
我先是吓了一跳,平复下心绪后,道:“皇上日理万机,又说过近日睡不安稳,玉芙刚才看皇上睡得很实,便没有出声。”
他边自己穿鞋子,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回道:“已经申时三刻了。”
他捏捏鼻梁上的穴位,抖擞精神,道:“唔,朕就眯瞪了这么一小会儿,竟然已经这么晚了,朕该去无逸斋检查皇子们的功课了,走,你随朕一起去。”
我习惯性地推却道:“这…这不太好吧,玉芙是乾清宫芳婉,梁总管说过,不得随意出乾清宫,否则打死不论的。”
他皱了一下眉头,盯着我,道:“在你心里,朕的旨意还不如梁九功的一句话吗?”气势不怒自威,让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那是一种令我不得说不的压力,好像条件反射似的,答道:“不是,玉芙遵旨。”
无逸斋:
康熙刚走进无逸斋,一大堆皇子和大臣们便开始行礼请安,“儿臣请皇阿玛万安。”“臣(奴才)请皇上万安。”
康熙坐到主位上,道:“都起来吧,”接着扫视了一下皇子们,问起居注官:“老四呢?”
起居注官哆嗦起来,立马腿软摊跪在地上,道:“禀皇上,四贝勒……四贝勒……四贝勒出宫尚未归,皇上……”他还欲解释些什么,结果被康熙掷过来碎在地上的杯子给吓回去了,瑟瑟地跪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屏住呼吸,我也不自觉地让自己的呼吸变轻,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康熙大怒,大声斥责道:“放肆,老四竟然屡教不改,你作为四贝勒起居注官,竟然知情不报,还妄想替他隐瞒,简直是罪大恶极,传令,四贝勒的起居注官玩忽职守,降为兵马司吏目(清朝不入流小官)。”
康熙转而对皇子们问道:“你们作为兄弟的,有谁知道老四去哪儿了?”见众人不作应答,遂将目光转向胤祉,道:“近日老四与你走得很近,你可知道老四去哪儿了?”
胤祉恭敬地回道:“皇阿玛息怒,儿臣不知。但是前几日老四爱到府里与儿臣研究些西洋玩意儿,儿臣估计老四现在也许在某处淘换物件呢。”胤祉隐瞒了我们的计划,而是挑一件几天前聊天顺带几句话的事儿禀报给康熙。
康熙纳闷,问:“哦?老四居然喜欢上西洋东西了?”
胤祉有些心虚,双拳紧攥,道:“是,前几日还与儿臣……”胤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传报打断了。
门外的太监扯着公鸭嗓通报道:“四贝勒到~”
胤禛心里忐忑不安地上前行礼,道:“儿臣胤禛请皇阿玛万安。”
康熙阴沉着脸,压着火,问:“去哪儿了?”
胤禛也不编瞎话,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去三哥家了。”
康熙看了看胤祉,复又问胤禛:“你去老三府里做什么?”
胤禛回道:“儿臣与三嫂探讨些东西,然后三嫂说要进宫请安,儿臣就拜别三嫂去民间转了转,所以回来的晚了。”
这一根‘小火柴’算是把康熙这把火给点着了,康熙怒不可遏地道:“哼,去民间转了转,你身为年长的皇子,又受封为贝勒,不想着为弟弟做榜样,也不想着好好读书报效国家,净想着这些不值一提的西洋小玩意儿,还想瞒着朕,真是叫朕失望至极,你自己到宗人府领板子去吧。”
听到板子,不禁让我想起上次他为我挨的二十大板,我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处境,也没想过后果,上前替他求情,道:“皇上息怒,西洋东西新鲜有趣,想必四贝勒也是为咱们大清国着想,希望能够学习西洋的先进东西来强大咱们大清,这份心是好的,还请皇上能够从轻发落四贝勒。”
康熙的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了,阴沉得好像随时都会下暴风雨,梁九功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没心思去理会,继续说:“三福晋刚才跟奴婢说起过最近和四贝勒一起研究西洋学,但这是为了治理河水泛滥,不是贪玩。”此时胤祉也帮忙打了个圆场,道:“皇阿玛息怒,老四近来确实与儿臣讨论过如何利用西洋算术来测量中国河流的问题,自古以来治理河流就是国家一大要事,也是一大难事,我大清国土广袤,物产丰富,但是黄河却频频泛滥,淹没农田村庄,使得农民流离失所,流民增加,实在不利于我大清长远发展,老四近日以来夙兴夜寐,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治理黄河之水,还望皇阿玛能宽恕其罪。”
康熙听了胤祉一番话,怒气微平,道:“既然如此,朕就饶了你这一回,回去将近几日的功课抄写百遍,过几日再将黄河的治理方案讲给朕听。”
四贝勒行礼谢恩,道:“谢皇阿玛宽恕,儿臣遵旨。”
康熙一如往常地对众位皇子循循教诲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希望你们个个儿都能成为人中之龙,诸子要求上进,不可懒怠。”待各位皇子们应答后,康熙道:“今儿朕就不查你们功课了,明天一起查,你们都请跪安吧。”今日事不做完拖到明日,这种情况在康熙身上还是少见呢。梁九功垂下眼皮,心里有了一份打量。
一屋子的人同时答道:“儿臣(微臣)(奴才)告退。”
西暖阁:
康熙怒气冲冲地走回西暖阁,我一路不敢出声,默默地跟在后面。看到康熙走进屋,梁九功递给我一个‘你要遭殃了’的眼神。我伫立在门外不敢进去,心里合算着该怎么收场。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怒吼:“你给我进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办法逃走,就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心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挤出个笑脸,福身道:“皇上万安。”
没想到降临的却是一个雷霆之怒,随着‘啪’的一声巴掌拍桌子的响声,紧随而来的是充满怒气的吼叫:“放肆,”康熙从龙椅上走下来,在我身边踱步,气愤地说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在众人面前叫朕难堪?是不是朕太过纵容你了,你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驳回朕的旨意,让朕下不来台,你可知道,朕可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我觉得我刚才没有不妥的地方,刚才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礼仪来的。我解释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从来没想过要让您下不来台,是您自己太爱面子,再说最后诚郡王不也证明了四贝勒确实是为大清考虑吗?”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婉转一点,再低眉顺眼一些,可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气非得要赌气跟他硬顶,说完后心里怕极了,这不是扥了老虎须子还向它证明自己有理嘛。
做了半生帝王,也许早就习惯了身边人都顺从他,敬畏他,把他当作天神一样供奉着,突然遇到一个敢扯老虎须子的人,他反而不是那么生气了。不过帝王之心难测,他降低了分贝,眼中的怒火快要迸发出来,似乎是咬着后槽牙在说话,道:“你越来越放肆了,非但不知错,不认错,居然还顶撞朕。”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西暖阁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这是一场恐怖的心理战,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心里正谋划着要治我几条罪,要如何处罚我,是要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正在我思考时,他突然的一句怒吼打破了沉静,“你当真不怕朕责罚你,不怕连累家人?”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冲我吼过,我吓得腿软,顺势跪在地上,示弱道:“皇上息怒,是玉芙想的不周全,但是玉芙真的不是故意要违逆皇上的,当时看到皇上发火,玉芙脑子里只想让皇上不要生气,没想到反而惹皇上生气了,玉芙愿意领受任何责罚,只希望皇上不要牵连到瓜尔佳氏族。”我知道今天是真的惹他生气了,但这并非我所愿,只希望他能消消气,不要怪罪别人,也希望不会影响到我们的逃亡计划。
看着我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样子,康熙缓和了态度,心想:‘她心里还是会怕的。’帝王最不希望有人惧怕他,但又不允许有人敢挑战君威,这是多么矛盾呀。他轻声道:“起来吧。”我站起身,康熙走到我面前,问:“你当时是想让朕息怒?是担心朕气大伤身?”我垂眸不作回答,却依旧能感受得到那如鹰眼般犀利的目光正直视着我,他在等我的一个答案,他得不回答就决不会罢休,我抬眼看他,应答道:“是。”看着他的眸子,我心里直打鼓。
他舒了一口气,道:“好,今天的事儿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要记住,在外人面前,你永远不能违抗圣意,懂吗?”很温柔的语气,很平和的表情,却让人难以否定。天威难测,皇上永远会在意他的皇权是否稳固,绝不许任何人动摇。
我诺诺答道:“玉芙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