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桑进来时，少离公子正苦涩地盯着眼前那一盘白玉糕。我则满脸诱导地望着后者，心里念叨着：吃啊，吃啊，把你最讨厌的白玉糕吃进嘴里啊，我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你扭曲的面庞，该是多么治愈的画面啊……不得不说，与少离连续交锋了这么多次，我的心理稍稍有点“不正常”。
“在下莫勃桑，感谢公子救命之恩。”木讷的勃桑很不合气氛地冒了一句。
“勃桑兄弟客气了，事情发生在凤凰阁，说来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救命之恩不敢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少离语气客气至极，哪像对我，完全不会讲什么礼节。真是，不就顶过一两次嘴吗，到底有什么地方如此“得罪”了公子？
“少离公子切莫客气，为报恩情，只要公子开口，勃桑愿为公子完成一件事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勃桑，你对他那么客气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以身相许？好吧，我承认，我又“不正常”了。
“目前还真有一事需要勃桑帮忙。”少离缓缓开口道，表情肃然道。
“哦？”眉头微皱，不由插了句嘴，生怕让勃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话说，方才不是还一片客气，现在就让人家报恩了，虚伪，虚伪！
“全听公子吩咐。”勃桑想也未想说了出来。孩子，你太纯情了，这样很容易被骗的，看来以后得认真地给他灌输灌输“大道理”，免得将来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表情依旧严肃，“嗯，那么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说着咳嗽了一声，用手推了推眼前的碟子。“替我把这盘白玉糕吃了罢。”
我瞬间石化，秀丽眼角抽了抽，香宁满脸呆滞。滴答，滴答，滴答，三秒后，暖玉阁里爆发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笑声。我和香宁笑得肚子都有些难受了，还是秀丽淡定，只瞥了瞥嘴角。
不过，最淡定的还是勃桑，二话不说，将面前的白玉糕一个接一个吞进肚里，脸上没有任何挣扎。
“少离，你就那么讨厌白玉糕？”终于缓了过来，继续打趣他道。
少离摇了摇折扇，满脸温和。“阿雅终于不再唤在下公子了，可喜可贺。”顿了顿，脸色又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白玉糕黏糊，吃了手和嘴不干净。”
看了看勃桑，手上确实黏了些碎屑，忙不迭将自己的手绢送上，莠莲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倒是给我绣了好几块绣帕。
“白玉糕晶莹剔透，个个儿都精雕细琢，松软滑口，透着白玉兰的清香。尤其是里面的杏仁片，一咬一片香甜。若是赶着玉兰的时令，新鲜的玉兰作料，远远便能闻到散发出来香味，十分醉人。少离公子如此文人雅士，为何独独就不爱这白玉糕呢？”
我不爱吃甜食，比较爱吃白玉糕，外形颇像曾经学校门口卖的钵仔糕，味道隐隐透着些甜而已，上面描述的都是翠竹讲给我听的，毕竟曾是红妈妈身边的丫鬟。
“阿雅讲的有理，改日我会好好钻研钻研这白玉糕的。”少离抖了抖折扇，面色有些僵硬地回了句。
大厅的欢笑声愈来愈喧嚣，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上面纱起身前去大厅，少离公子自是随行。一同过去的还有秀丽，勃桑和阿木三兄弟。香宁则留在暖玉阁收拾。
行至庭院走廊，迎面便过来了灵月、灵星，也不知打哪听风跟过来的，看来对于我的行踪她们是非常非常“上心”的，不过她们在身边，也好做事些。
刚跨进大厅，翠竹便也迎了过来，只是莠莲在舞台那边忙活着，走不开。倒是应该的，歌舞永远是青楼的大头，莠莲只要顾好那一块，一半的实权便是掌握了，我再将另一半理理顺手，万事大吉。
不知不觉，身后已是跟了一大摊子人，走哪都吸引众多目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啊。一路上少离未尝开口，只是众人望着前者的目光皆是毕恭毕敬的。相对说来，灵月、灵星要放得开些，时不时向我介绍着凤凰阁的现状。
舞台上的表演已开始，大厅里三三两两坐了十几桌人，不到三分之一，雅间则是尚只有两处有人在。小厮们正忙活着端菜上菜，步调算是清闲。丫鬟们需要做事的并不多，引着客人坐了位置自有花娘伺候着，毕竟有资格让丫鬟伺候的花娘只有十个，因此闲了不少在柜台前矗着。我看着闹心，便让灵月领她们先去柜台后边候着，一次出来三五个，若是缺了再唤人出来。
行至凤凰阁门口，只有四位花娘在门口招呼，包括脸色不算顶好的春兰和芍药。算算人数，凤凰阁共有二十二位花娘，除去我、莠莲和彩叶便只剩下十九位，大厅里坐了十几桌，门口剩下四位花娘已算不错，若是再遇上几个身体不适的，凤凰阁便关门大吉吧。
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凤凰阁一直在倒赔银子了。
“平日里雅间会有几处有客人？”
“一两处。”灵星回答道，看来今天境况还不算是最差的。
环着大厅绕了一圈，大厅的桌子不下六十之数，嘴角不由抽了抽，这花娘才二十几个，完全不成比例。
“先前若是客人多花娘少，红妈妈怎么处理？”
“由花娘和丫鬟们轮番伺候，毕竟留宿的不多。”灵星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岂不是将丫鬟当花娘使，若是有心眼的丫鬟，不定会记仇，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忽听台上一活泼女子高声道：“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篸一枝。你们猜，借下来表演的是哪位姑娘？”
有几位客人似是来了兴致，不过轻易便猜中了，是水仙。瑞香倒是不错，看来是下了些功夫的。
“你倒是物色了个机灵的人。”少离眼中笑意似水，反倒有些不明朗了。
“也就这一处叫我省心的。”
水仙的演出依旧淡而悠远，眸子仍是时不时扫向身边这个妖孽，看来水仙对少离是用了情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已经有“妙儿”了。
到处瞅了会，包括舞台后台，心中越来越郁结，看来想做成什么事是不能简单的一蹴而就的。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秀丽布菜，翠竹陪坐，灵月、灵星矗立一旁，勃桑和阿木三兄弟在门外候着。
“巡过大厅，可有什么感触？”少离玩味地开口问道。
“一塌糊涂，有诸多需要变革的地方。”我搔了搔头，一脸苦恼。
“还有得救？”
“当然。”毋庸置疑地回答。只要你有资源，合理利用，都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更何况凤凰阁后边有少离这个大金主。
“明日客人会剧增，或许你最好想想办法白天来个大整顿。”
“为何？”有些疑惑，难不成少离公子您在外搞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宣传？
“明日官员休息。”啥？完全不明白，也从未有人告诉我过。
见我傻呆模样，少离解释说：“官员十日一休，也称为旬假。难得出来放松，凤凰阁也算不错的去处。”
并州是金国都城，居住在此的不少都是朝廷官员，连带着家属家眷，少说也有半数的人口是官家一条线上的。加之，旬假又是邀了官吏出来上行下贿的“好日子”，茶馆、酒楼、青楼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看来得抓紧时间了。”眸子转了转，又对少离说道：“这事情一会再处理，先来说说先前红妈妈那边办的事。”
“已经照你的意思，并州前五的青楼里都安排进了我们的人，只是取得信任尚需要一段时间。凤凰阁的舞台改造已在进行中，待木工完成便可。另外，你先前说要再招十位新的花娘，已经通知了花婆子，不日就会带些人供你挑选。”少离直直地望进我的眸子，似是想看清楚些什么。
也不理会他，这些人就喜欢自以为是地探听人心，你就猜去吧。“今日所见，需要招的花娘数目可能有所变动。”
“诗雅小姐放心，我会再与花婆子商量。”灵星插嘴道。
“那便好。”顿了顿，有些不理解地问少离：“安排进其他青楼的人为何要取得信任？”
“难道不是安插眼线，取得信任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吗？”这回轮到少离感到不解。暴力啊，暴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网打尽了。
无可奈何，男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女人能够明了的。“只需要知道各个青楼的管理方式，了解他们吸引客人的地方，我们借鉴一二，到时候哪还需要我们一网打尽？普通的丫鬟、小厮就能做到了，取得信任反而有风险。”
少离怔了怔，一会儿又是展露出笑颜，收起折扇，轻轻点了点我的头。“小脑袋瓜还不错。”该死的，第二次了，这个妖孽今天第二次敲我的头了。
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化“悲愤”为食欲，抓起勺子便开始对着眼前的美食出手。话说，右手食指的知觉一直没有恢复，拿勺子吃饭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凤凰阁上下也无人再嘲笑，就当我懒吧。
“姐姐，你吃慢些，没人跟你抢。”翠竹打趣道。
少离也不动筷，晃晃悠悠地摇起了扇子。“没事，由着她去吧，能吃是福。”最后四个字生生将我雷到了，差点喷饭。
边咀嚼着边嘟囔：“吃亏是福，能吃是福，我还傻人有傻福呢，哪天心情好改名叫全家福得了。”
少离笑得诧异，用折扇敲了敲我的前额，该死的，第三次，我忍……
“我的事情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你身边亲近的几个人知道便可以了。”少离嘴角微扬着嘱咐道。
闷闷地应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饱后，飞速奔到少离面前，在他微眯的眸子下，用极快的速度在他面前码了座美食的小山，然后拉着灵月、灵星往暖玉阁赶回去。顺便扔了句：“翠竹，桑勃，你们陪陪少离公子，我有事先去安排了……喂，少离，乖乖吃完，不要浪费我的美意哟！”
整蛊完少离，走在回房的路上，路过庭院，凤凰阁也唯有这一处安宁。望着那亭子，不由会心一笑。除了自由，我还有一个心愿，是关于那位寒潭冷冽的公子的，这个心愿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庭院里不知名的花骨朵儿已经似要涨破般想要绽放，在夜色中摇曳，不知回想着谁人的故事。
收拾好心情，朝暖玉阁坚定地踏出一步又一步。我有自己的梦想，哪怕付出艰辛代价，我都要去完成。这第一站便是要整肃好凤凰阁，尽管繁琐，我相信它拦不住我前进的步伐。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