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周姨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了,厨房靠里有扇窗户,打开后,视野明亮了许多。
再度打量了房间,床边的木箱打开着有些凌乱,素绢应该就是从里面拿出来的。也不好靠近去看,毕竟是别人家中,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的。
“周姨,我进来了。”
“好嘞,姑娘只管歇着罢,饭菜很快就烹好了。”
身体无力,不能去厨房帮忙,所以也没客气。胃中有绞痛的感觉,估计是饿得太过了。于是,就近坐在饭桌边休息,顺便与周姨聊会,看能不能问出些信息,毕竟现在半点头绪都没有。
“周姨,这里是哪,可有什么地名?”
“外村啊。”
“这里想必很偏远吧,瞧着并不富裕。”
“姑娘是外地来的,大抵是辨不得方向,贫瘠倒是真的,偏远可半分沾不上边,城门里便是都城了!”
“这里莫不是北京?”
“北京是哪里,金国都城是并州啊!”
什么!?我一拍桌子,倒是把周姨吓了一跳,连忙从厨房里赶了出来。
浑身发着抖,金国……穿越进历史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周姨,你可记得我卖身葬父几天了?”
“我想想……五日前你与父亲到了我们外村,那时你父亲身体好像就不对劲,你一直搀着他。也不知道那一晚你们在哪落脚的,第二天一早便听到你的哭声,那个悲恸,叫人听得直心疼。村里人没钱,村长建议你到城门口去求个好人家卖身葬父了。城里人有钱,可是往来的都是商户,没有谁理会,诶,死人又不让进城门,你看就这回事。”
“那都城里住着些什么人?”我绝望地问道。
“还能有些什么人,不外乎就是皇室宗亲和达官贵人。”
“难不成还有皇上?”
“皇上必得是住在皇宫里的啊,你瞧瞧你,怎么吓成这样?”
脑袋里嗡嗡作响,周姨见我不出声便又去厨房忙碌去了。
这会儿才发现这双玉手纤指柔软,一头黑发长过腰际,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原本的我哪里去了……已不是原来的世界,那我究竟是谁…心里恐慌得厉害,口中漫出血腥味。
对这个时代甚至这具身体了解太少,脑袋中没有任何原主人以前的生活片段。这会儿如果寻了死,能回去就好,若是原本的自己已经死了…敢都不敢想。没有十足的把握前,还是不要乱尝试。
脑袋飞快地转着,历史我并不熟悉,岳飞抗金还是知道的,现在是南宋还是北宋,或者更早?我不会耕织,如果在小农经济条件下确实没有生活能力。当务之急还需要将“父亲”下葬,这估计不是一笔小钱。不论是之于自己,还是之于身体的原主人,这份孝道都是无论如何要尽到的。
没有劳动能力又急需钱,对于女子来说,能选择的办法确实只有一个——卖身葬父,差别只在于买家罢了。
再纠结于之前种种也无济于事,为何会魂穿,之前的世界又如何了,我都管不到了,不由地叹了口气。我再恐慌也无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周姨只是好心收留我几日,怎可央求人家收留自己一辈子,也太没脸没皮了,更何况“父亲”下葬一事也还没有头绪…
不过,能重生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奢求了,不能去乞求太多,便只能努力生活。关于穿越的原因,我想多半在于父亲,毕竟前生后世也只有这一处是共通的,也许是某种执念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能更好地尽孝弥补一些前世的不足,已经够满足了。
想着想着周姨已经出来了,手里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菜。“姑娘,菜好了,粥是你睡着的时候煮着的,也差不多了。”说完又乐呵呵地把粥也端了进来。
菜是青菜炒酸菜,很开胃。饿久了不能吃撑自己,粥比较稠,喝了三碗,感觉胃舒服了也就放下筷子了。
“姑娘,人生之事都是说不定的,父亲的事情你要想开点。”
周姨顿了顿继续道:“姑娘也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即使最终只能将你父亲孤身葬于村外,我相信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死死地咬住嘴唇,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掉落。前世亏欠父亲太多,虽只是容貌相同,也不能让“父亲”曝尸荒野,我又怎么忍心。
决心一下,双膝跪落在地。“周姨,我白诗雅只跪天跪地跪亲人,如今也把周姨当亲人般看待。百善孝为先,诗雅一定要让父亲入土为安。奈何我小女子一个,只能向周姨求教。求求周姨,帮帮我。”
周姨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托着我的肩膀道:“白姑娘言重了,能帮之处我定会尽力,赶紧起来,你身子弱,沾了地气可不好。”
重坐回凳子上,泪水早已打湿了面庞。
“周姨,叫我阿雅就可以了。”
她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
“周姨,将父亲安葬好大概需要多少钱,也就是银子?”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普通的棺材三两不到,石碑大概四两,葬在村里的坟山上倒是不收银子的。”
确实只能葬在附近的坟山上,若是以后有机会查明身世,能落叶归根是最好的。便先以简单的方式安葬,待得以后攒些钱,即便不能迁入祖坟也能好好修葺一番。
“听周姨先前所言,继续卖身葬父也是无望了。不瞒您说,针线女红和纺衣织布我都不会,可有什么能筹到银子的方法?”
“那或许只能为奴为婢了。”
“城中可有大户人家招丫鬟的,有多少月钱?”
周姨怔了怔,哪有姑娘家合计着怎么卖自己的,不过也罢,就目前这么个困境,确实只有这条路子。
“丫鬟本身有工钱,所以即使签了卖身契,最好的人家也只能拿二、三两银子。若是经人牙子调教过便能更多些,只怕姑娘等不得这些时候。”
“那还有什么法子?”
周姨身子抖了抖,面色窘道:“姑娘若是给人看上了,下了聘礼倒是能凑些钱出来,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最好的聘礼合计出来也就四、五两,若是被城里的商人看上了,聘礼会多些……不过姑娘看起来也未到及笄之年,怕也只能买了去当童养媳,银两上至少要少了半数。”
哪个时代不是以贞洁为重,周姨能对我说这番话是确实看到我穷途末路了吧。
若走这条路,那我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值几两银子的女子,对于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我来说,这不仅是意难平,更是人格侮辱…被没有爱情的婚姻束缚一辈子和一辈子得不到爱情与婚姻,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两难的选择,而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那青楼…呢?”声音有些黯然。
周姨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口:“或许四、五两吧。青楼一般也是得过了十五才能成为正式的花娘,再接……接待客人,但银两上不会苛刻。”
不由地眉头皱了皱,谁也没再说话,周姨把菜饭收进了厨房。此时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
“阿雅妹子,身体不适就早些歇着吧。”
轻轻应了声,便和衣躺下。随后,周姨在床的另一头睡下了。
以前见古装剧里的人动不动就下跪,这回也学了次,现在想起来有些丢人。可也是没有办法,周姨之于我宛如唯一的一株救命稻草,这一跪也是无可奈何。往私心里说,也是博取同情心,相互更亲近些。
周姨睡觉很安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我却毫无睡意,必须得尽早做出打算。一定要在头七让父亲入土为安,我的时间不多了,得做出万全的打算。
第4章 葬父(二):卖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