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后门大部队的离去,园子里逐渐安静了下来。身子依然不住地颤抖,想起先前的场景还有些心悸。
红妈妈原本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些,舒了口气,憋着的几口鲜血咳了出来,随后脚底一软,笔直地向前栽去。少离眼疾手快地将前者搀扶住,眼中流露出疼惜,“妙儿,少离来晚了。”言毕轻轻拥住眼前的女子,似是对待瑰宝般。
原来两人是如此亲密的,回想起来,红妈妈叫我给她梳妆那日,少离公子也正巧到了凤凰阁,女为悦己者容,我猜的不假。可谓是金屋藏娇,这时候就亲热上了,倒是折煞了我们这些旁人。回头与彩叶对视了一眼,少离与红妈妈的关系已经十分显而易见了,想必也无须我再度打听。
蝶姨识大体,轻咳两声,沉浸在劫后余生温情中的两位也终于清醒过来。少离公子恢复了往常的微笑,只是合着那片血迹斑斓,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装纯,信你便算痴呆了。少离公子,不仅妖孽,而且腹黑,在心底里给他打上这两个大大的标签。
红妈妈见刚才的失态之举被众人瞧了去,一时面窘,脸羞红了,连忙挣脱欲自行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又跌回少离怀中。“妙儿,先随我回府疗伤吧。”
红妈妈思索了会,轻柔道:“容我将凤凰阁的事情安排妥当。”声音里失了以往的妩媚和威严,只有青涩与恬静,让人顿生保护的欲望。恋爱中的女子便是这般吧,真是令人欣羡。少离含笑点了点头。
扫了眼园中的几人,红妈妈嘱咐下人将莠莲她们带到门外候着,阿真与阿勃也给人带走了,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方才素素可有说了什么?”怔了怔,之前红妈妈拼死护着我,想来便是与这有关联。自认与她还未到生死之交的地步,可见得素素之事于她的重要性。“只听得一个‘辽’字,素素便断气了。”
“可听清楚了,确定是‘辽’?”红妈妈皱眉问道。回想了会当时的情形,确认是“辽”无误,冲她点了点头。红妈妈面色凝重地与少离对望一眼,少离公子的眼神中透出几分耐人寻味。
有些不大明白,“这之中有着什么阴谋呢,今日的黑衣男子又是为何要杀害素素和秋娘?”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见他们不语,本以为他们不会理睬,却见红妈妈红唇一动,一句轻飘飘的话进入耳膜,“你以为阿秀、阿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地思索了会,摇了摇头,毫无头绪。一进门就被阿秀和阿丽的状况吓坏了,现在回想倒是觉得她们不该出现在此。
红妈妈顿了顿,“我估摸着,黑衣人攻击你,不只是因为你听了素素的遗言,而且很有可能是受了人的命令。”怎么突然说起黑衣人?
心中一骇,竟是蓄意要杀害我?可是,这段日子虽是使了些小性子,但并不记得树了如此劲敌。不对,黑衣人是来杀害素素灭口的,素素不过是个丫鬟,莫非是……“含羞……”
“前些日子派人审问素素,已经知道了她与含羞之间的主仆关系,也交代了在凤凰阁犯下的事情。只是隐约觉得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但无论怎么逼供,她均不开口。却在昨日,忽然松了嘴,愿意和盘托出,但要求与你和莠莲见上一面。”
不好的预感,心头一紧,“为何……没有知会我与莠莲?”
“料想事情不会那般简单,今日一早便把阿秀和阿丽叫了过来。”不敢再往下听,千万不要是……“让阿秀、阿丽装扮成你与莠莲,恰巧阿秀个头与你相仿,阿丽也与莠莲一般高挑。”浑身颤抖,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听……“茅棚中逆着光,她们没开口,素素便也没察觉。”
难以置信,瘫软在地,为何会这样?原本该受火焰炙烤而死的是我,阿秀……红妈妈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离开后院,本以为素素没有武功且被捆绑着,构不成威胁,却不料竟有外援……”
眼里含泪,心头苦涩道:“即使没有调虎离山,你也是会离开的吧,兴许素素会对‘我’与‘莠莲’讲些秘密不是……”红妈妈听言,眸子沉了沉,“我并未怀疑过你,只是莠莲是与含羞一同到这凤凰阁的,虽是与含羞不合,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去冒险。”
心中腻味,说不出的难受,“即使……我与莠莲情同姐妹……”
“你怨恨我?”
空笑两声,“不……反而得感激红妈妈不是……你救了我两次,一次用阿秀的命,一次以身相护,即使全天下的人唾弃你冷血,我阿雅怎有资格去怨恨你?”不免自嘲起来。
只是,对阿秀的愧疚拿什么去填补……明知道红妈妈每次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但我能如何……我能去怨恨红妈妈吗?不能,不能,不能!唯独我不能,即使我知道她的私心,也只能将恨加注在含羞的头上。这便是人性的一部分,懦弱也好,逃避也罢,别无他法。
阿秀的死让我的内心只剩下歇斯底里。
“为何不怀疑我,或许我是来接应含羞的呢……”
“你的性子,我心里有数。”是吗?对我的试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抬眸看见少离公子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惨淡一笑,心中千疮百孔。原来我不过也是个孩子,天真得过了头。
“阿月,阿星。”两个丫鬟连忙应声到了红妈妈跟前。
“这几日便伺候着阿雅姑娘,协助她管理凤凰阁。”什么?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啊?这……”还未等我说出拒绝的话,红妈妈又说道:“今早你给我出的主意已经叫人着手在准备了,阿月阿星也都知道,总归是要与你商量了办事,你管着也省事些。”
不想在这摊浑水里越搅越深,急忙道:“事情我都可以帮手,但阿雅自认并没有管理好凤凰阁的能力,还请红妈妈从凤凰阁资深的花娘中挑选一位。”
“你终归是得长大的。”不明白,“难道真要等到自己与关心的人都落得阿秀的下场才能觉悟过来吗?”
震惊,喘不过气。是啊,因为我不够强大,所以保护不了身边的人,莠莲遭怀疑才发生了阿秀、阿丽的惨剧。不,若我够强大,绝对不会让莠莲与阿真,乃至身边任何一个人沾染半点血腥之事。
当日下午,我从芙蓉厅搬到了红妈妈在后院居住的厢房——暖玉阁,算是代为打理凤凰阁。红妈妈走前下令任何人不得泄露今日后院之事,否则按规矩处置,对他人皆称茅棚失火,及时发现,无人伤亡。好在事情发生在花娘们起身之前,倒也没有人敢质疑红妈妈的话。
暗自做了决定,要好好保护身边的人,不愿再发生阿秀之事。没有听莠莲的劝告,将阿勃安置在暖玉阁外间,并请了宋大夫前来诊治。庆幸,只是外伤,阿勃受伤后自行点了穴道止血,否则延误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没的救了。
仔细问过,阿月负责凤凰阁内部的事情,阿星则是负责与外边的联系,当然,她们两人倒是协调地很好,像两个管家。
“蝶姨与阿丽现在何处?”
“蝶姨暂时居住在空着的莲香阁,阿丽被莠莲姑娘带走,在芙蓉厅疗伤。”阿星回的话,她的声音带些刚性,却与莠莲的磁性不同,也别有风味。
“今日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阿月、阿星对望一眼,阿月回道:“今日的事情红妈妈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子时(午夜十二点)前得安排好明晚的表演。”
“今晚……平日里是如何安排的?”
“有几个固定的表演,不常更换,其他的便是红妈妈指定人上台即可。”这么做弊端很多,一是节目不新鲜,吸引不了客人;二是养就了花娘们的惰性。“派人通知各个厢房,让所有想表演的花娘明日申时(下午三点)到大厅便可,我自有安排。”
见阿月有些疑惑,我皱眉道:“红妈妈吩咐事情的时候,你们也是这般态度的吗?”阿月回过神来,“阿月不敢。只是那几个固定表演的花娘……”不耐烦地摆摆手,“一视同仁。”阿月连忙应声下去安排了。
“阿雅姑娘,明日未时(下午一点)城北徐家的木匠会来凤凰阁。”
“知道了。”顿了顿,“今晚便不去大厅了,嘱咐下人端着点做事,找几个亲信留意是否有人在讹传后院之事。让莠莲与阿真明早起身便过来暖玉阁一趟。”叹了声气,“阿星,你也下去吧,让两个小厮守着门便可。”
听到门掩上的声音,我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阿勃躺着的小榻边,用手帕为他擦了擦脸。他已换上了干净衣服,全身上了膏药,仍在昏迷之中。“阿勃,我终究不适合指挥人,对不对?还是希望人人都叫我‘阿雅’,不用对我毕恭毕敬的,该多好。可是……”
谁能在一瞬之间便能改变呢?大的方向转变了,却有无数小的念头固执着想按原来的方向行进,黏黏的惯性,只能由时间去历练它们了。而我,便得慢慢体味那对与错之间无尽的徘徊。
第31章 阿秀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