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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鼎】远望何如双执手 沉沉肩担终可松(三十一)

弘秋还算有良心,美人在侧,犹记得看一眼未鸦,几步外未鸦茫然地盯着他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迅速扭过头。
他们是什么关系……关于东皇太一的一切迷惑都翻滚上来,如同酒醴一样将她的脑中翻滚地混乱,未鸦咬着下唇,觉得自己所做的保护的姿态也好,弱小的姿态也好,平日里娇横的姿态也好,尽是卑微。
弘秋,我怎么觉得离你这样远,你还是弘秋么,还是……他们口里那个神秘而冷漠的东皇帝君。
什么灵狐,什么游学,都是他最大的善意,不忍教她那么早就清楚真相,灰败而逃。
她没有半分被欺瞒的感觉,只是觉得她自己那样好笑,过去种种都是不入流的拙劣的,给她带来无尽的羞耻,简直恨不得他从来不认识她。
“罢了,不必取他们性命,轩辕自会追究。”女子淡淡道,“隐罗你以为呢?”
弘秋沉吟了一会儿,看向未鸦,声音放柔,“你想要他们怎么样?”
她动作一滞,难以相信地问道:“你是说……我?”
开什么玩笑,她还陷在自己的愁绪里不能自拔呢,突然就能掌握生杀大权了?
“我道你怎么迟迟不回来,原是遇到个美人。”女子打趣的声音响起来,“还是……只是拿她做掩藏身份的棋子?”
女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谁会想得到昔年的东皇帝君竟是个衣着灰暗,几乎没有妖气的男子?而日日陪着小丫头胡闹这颗烟幕弹,更是一招好棋。
未鸦觉得自己在她审视的目光下几乎要变成小小的一团,耳朵还竖着等弘秋的答话,“阿姊愈发无情了,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竟不许我寻个弟媳的?”
什么!!!未鸦猛地抬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结结巴巴地吼道:“弘、弘秋!谁要做你弟媳!”
此话一出,谁与争锋。
弘秋习惯性地扭过脸,简狄掩不住笑意,重重拍了他一下,道:“果真是好眼光!”
饶是燕卓这样镇定的人,唇边也逸出淡淡的笑容。
那边的光武摇摇头,果然沉得住气,鸿钧已然泪流满面,自己还在生死关头,那个小丫头居然还要说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未鸦见他们都是这样的笑,羞愤难忍,“要我说,把他们留下来给我做牛做马!”
鸿钧舒一口气,只要留一条命什么都好……赶紧磕头,大呼:“多谢姑娘!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姑娘,姑娘宅心仁厚,小的们愿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未鸦黑了脸,弘秋走过来,道:“同我一起回青丘先,过两日我送你回去,上门给延维先生赔罪。”
简狄看着他,若是他过去对临曦有对这丫头的一半,便是极好的。大约果真是她为了东海,太过牺牲他了。
“走罢,不然夕食的饭点便要过去了,”燕卓将那些人的灵力抽干净,甩了根长长的绳索过去捆好他们,“阿殷,你真是没有半点姐姐的样子。”
夕食的过程未鸦简直食不知味,虽然青丘的饭食很可口,但是经过一场混乱,又在恢弘华美的殿中面对着三位上神,她的心思乱飘,饭桌上简狄每每想对着弘秋说话,燕卓便一筷子菜夹过去,道:“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弘秋很关照她,俯身过来,问:“怎么吃得这样少,是不是不合胃口。”
“啊?没有没有,”未鸦连连摆手,为了证明饭菜对自己胃口,急急夹了一大筷子,胡乱塞进口里,险些被呛到,大声咳起来。
弘秋替她拍背顺着气,她在泪眼朦胧里看到对面两位尊神优雅淡定地吃着饭,一点也像她这般狼狈,心下更是泄气,暗自“呜”了一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对弘秋低声道:“我想一会儿就回去……”
他看了她一会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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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未鸦,燕卓才开口道:“你不是很有长姊风范的么?人家小丫头被弄得不知所措,你还拉着帝君说话。”
“我怎么知道隐罗竟找了个这样可爱的,过去临曦无须我担心这个。”她不以为意,犹自吃得怡然自得,还夹了许多菜给燕卓,含笑道,“你也多吃一点。”
他看着自己碗里堆叠的菜,眉一舒展,低头受用地吃起来:“多谢。往后不要挑食了。”
她在报复他刚才夹了许多不爱吃的菜给她,没想到此人完全不挑食,笑纳了。
从东南荒过去到中原,尽是东海的地界,只有快到未鸦的家时,是两方都没有驻兵的空白地带,弘秋见她的确不想再待,脚下飞快,不到一刻钟便到了,他本想登门道歉,未鸦却闷声道:“算啦,下次吧。今日我累了。”
“好,”他竟然真的就算了,并不像下午那样强势而笃定,“你近日最好少出门一些,好好休息,我隔日再过来。”
未鸦看他还是原先那样迁就她的样子,还对她说了两个“好”,不免有点心软,轻声道:“那……你小心我爹爹会责难你。快回去吧,公主在等着。”
他点头,看她走进家门,转而吩咐简狄给他的人,语里寒意四起,“看死这里,有什么闪失,你们万死难偿。”
回到青丘,他被告知简狄在寝殿等他,进去时幽婉看着弘秋,温和地笑,行礼道:“陛下,您回来了。”
才绕过一扇立着的屏风,就碰上迎上来的简狄,她带了极深的笑容,一把拉过他走到里面,“怎么才回来,还在南荒遇到那些人,当早日回青丘的。”
“我对燕卓的印象,是很早以前的寥寥数面,怎么能同你一比?”
简狄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如若是这样,南荒倒是个好选择。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过你了。”他淡道,“不过她现在还太小。”
“四月末就是临曦生辰。”她提醒他,“我们才与共工合作,要委屈她了。”
弘秋看上去有一些头疼,抚着额头道:“她是小孩子心性,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要费一番心思。”话到此处,他正色,“既然你问了我,那么我也问一问,阿姊,燕卓此人……”
简狄早知他会问及此事,但是真正提起来,她仍不免恍惚了下,灯影一跳,睫毛的影子亦跟着一跳。“他……是我的夫君。我曾与他有交换,达成盟约,得以联姻……朝事多由他处理。”
还记得她对幽婉说,若隐罗在,必要笑她重蹈覆辙。
“是你身体不好之故?”他的目光关切地落在她略显尖削的下巴上,“我近日需熟悉一下事务,同时加强修为,还有……未鸦的事情,接手朝事暂不考虑,燕卓应当做得很好。”
简狄只能点头,然后问道:“那么宣华殿?”
“我住紫珠殿罢,这里大一些,你们处理事务也方便些。你今日累了,早些休息,明日我要与燕卓谈一谈。”他的声音与过去那个铁腕帝君别无二致,只有对着简狄才多一些缓和的口气,如今……对着未鸦更是迁就得不像话。
她看着隐罗离去的背影,他还身着那件深紫色曲裾,她记得他是偏好深紫色的,这一下,她终于有一点敢相信的真实感。
*
“今日又惊又喜的,快些休息。”燕卓人还没走近,声音已传过来,简狄半卧在床上,眉目里慵慵的,又带了波光流转,燕卓坐在她身边,她便向里面挪一挪,目光有些探究,“你……没事罢?”
他的面色不太好,比起平常,多了一些疏落的苍白,简狄这样一问,他轻轻笑起来,“不打紧,一点小伤。”
真是狡猾的人!简狄腹诽他,知道他完全可以不说,这下子她知道了,便不得不照顾此人。
“……是外伤?”她凝神,在长相思的香气里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于是搭上他的肩膀,燕卓向来是不怎么畏寒的,穿的不多,外衫松开便是中衣,血气略浓,拉开衣领仔细看,刀伤还未处理。
“你自己难道不会处理么?”她挑眉道。
燕卓笑意不减,“我可未曾说过一个字让你帮忙。”
她语塞,伸手往他伤处用力一戳,痛得燕卓闷哼一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意幽幽:“你竟也下得去手……”
简狄懒得瞪他,正色替他拉开衣服,左肩上的这道伤口不长,然而受伤时光武的短刀加持了灵力,使伤深有一寸,此人竟然只是粗粗止了血,连包扎都没有,大约就是等着她来。她让人送来洁净的麻布条,缠在他肩上,最后抽紧打了个结。
燕卓简直受用无比,还起身做了个揖,“多谢。”
“对了,隐罗想要明日与你一谈。”她也不去理他的轻狂样子,与他说起正事,“他对我说……他暂且还不打算接手东海的事务。”
“那么你又作何打算?”他点头,接着的问话带了若隐若现的锋芒。
“隐罗说你做得很好,他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养好身体。”果然隐罗一回来,她连脑子都不用动了,依着他的安排就好。
“既然如此,”燕卓垂下眼,想了一想,柔声道,“就照他的意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