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王三年六月.秦王城风凌城
黄昏落日,气势恢宏的秦宫渲染出奢华绮丽的色彩,作为这片大陆上的头号强国,秦国傍晚的繁华与喧嚣,一如白昼。
人来人往的嘈杂,车水马龙的纷扰,一如既往的演绎着人世间最原始的美好。
残阳似血,映衬着落日的余晖,黑影如同泼墨一般闪入无人的小巷,脚下发力,飞檐走壁,轻轻松松的越过檐牙高啄的高墙,稳稳当当的落在院落中央。
“什么人!?”像这样的高墙大院,十有八九是王朝中的要员显贵,院中的护卫自是不会少,而到这里关顾的人,如不是主人仆人、再或者是宾客,那么多半是不速之客了。那位身着的夜行衣的不速之客,尽管全副武装,但显然是个男子。十分平静的立在原地,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中那般平静。
“你是何人!为何潜入贤侯府!”为首的英挺男子率先发难,显然是侍卫长了,“嚯”的拔出三尺弯刀,折射着夕阳浓烈的火光,刺得人睁不开双眼。
“缙云,怎么?仅仅不到半年的时光,你便记不得我了?”略显低沉的男中音,不轻不重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话音未落,缙云的眼中满是质疑,与惊讶:“您您是”
黑衣人只是叹了口气,缓缓的掀开了面罩,玄色的发丝垂落在肩,英俊的半张脸庞暴露在残阳中,另外半张脸则隐藏在玄铁面具之下。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看似脉脉含情,又尽数显示出冷酷无情,高挺的鼻梁,唇色因疲劳而略失血色。
“属下参见侯爷!侯爷万安!”缙云看清来人的面目,毫不犹豫的下跪行礼,恭敬地回话。
“参见侯爷!”余下的人也跟着纷纷跪下。
黑衣人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负手而立,道:“都起来吧,缙云随我去书房。”
“谢侯爷。”
“是,侯爷!”缙云起身,立刻跟上了侯爷的脚步。落日如火,将二人的影子拉长拉长
一时间,院中又恢复了长此以往的寂静。
贤侯,护国侯爷,亦是当今秦国君主的四弟——秦贤侯秦弈。而这座府邸,正是当年先王钦赐的宅邸——贤侯府。
而作为这座宅邸主人的秦弈,已半年未回到这里一尽主人的职责了。据说秦贤侯常年佩戴一玄铁面具,遮挡着右面半张脸,自幼追随名师习得一手好剑法,只不过从未在人前展示出。而半年前玄影公主为救兄长远嫁而来,刺杀未遂的坠崖事件,秦弈便是始作俑者。玄影公主暗地中的身份为楚国最为凌厉的杀手,专门为楚王室铲除异己的事实,他一早便知。而楚国三公子与六公主合称为楚国双壁,秦国若想统一天泽大陆,必先除去二人。
秦弈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战乱中安排一等暗卫俘获武艺不精的三公子简直易如反掌,再想方设法将玄影公主进入秦国,再将二人一网打尽。然而,他未曾料到的是楚国的玄影公主不愧为第一杀手,甚至比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精打细算的一盘棋局,因为一个女人而瞬间打翻。不过,那个女人果真美艳不可方物。
秦弈静坐在书房的案前思索着,暂时忽视了随着他进入书房的缙云。
秦弈与楚尘嫣初次相见,是送亲的队伍到达秦国边境驿站的时候。那天,恰恰也是个黄昏呢。
“禀告侯爷,前边便是我大秦境内了。”缙云双手抱拳,询问自家主子。
秦弈一身玄袍,骑着一匹毛色乌亮的骏马上,眯起双眼看几近地平线的日头。半晌,才回答道:“前方驿站停下,让公主安歇一晚,也让弟兄们歇歇脚。”
“谢侯爷!侯爷这匹马养的越发漂亮了!”缙云一听侯爷同意休息,心中愉悦的不得了,临通知队伍暂停的空闲,也不忘夸夸侯爷的坐骑。
还未等秦弈开口,骏马抢先嘶鸣一声,晃了晃头。
“呦嗬!侯爷!您瞧瞧,它还听懂了!”缙云一愣,随即与周围的侍卫一同笑起来。
“那当然,缙云,这白蹄乌是马中精英,可日行千里,比起人来可不是听话多了么,”秦弈用余光扫了缙云一眼,揶揄道,“还不快去整队。”
“是,侯爷。”缙云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停在了秦国边境的驿站。
秦弈迟疑片刻,亲自踱步到华贵的马车前,恭敬道:“请公主下车,委屈公主在此安歇一晚,明日卯时启程,申时便可进入王城了。”
“侯爷客气了。”淡然的口气,似是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入心底。
车帘的一角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缓缓掀开了帘子。红装的少女头上还盖着龙凤呈祥的盖头,没有等待任何人来扶她,轻盈的跳下了马车。
“公主行走不便,在下来扶您吧。”说着,秦弈便去牵她的手。
“不敢劳烦侯爷,”她却伶俐的躲开他的手,红绸宽袖中那双素白的手款款伸出,一把掀开了头上的大红盖头,“本宫,自己可以。”
那便是他们的初次相见,天边灿烂的火光中,倾城红颜红衣潋滟回眸浅笑,勾起的红唇带着鲜血的诱惑与肃杀,空灵的话语宛若莺啼,凤眸流转,融化千层雪。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初相见,总是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由心底油然而生,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秦弈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只是就是有那么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们,绝不是第一次相见了。那么,若是今生没有见过,会不会是前世有缘遇见过呢?
“公主请。”他为她推开门。
“多谢侯爷了。”她微微垂头,以示感谢。
记忆中他与她两次相见,其后的一次,便是明月高悬下的兵刃相见了。
秦穆王大婚,楚三公子楚清弦被迫压往礼堂观看,秦弈作为护国侯爷自然会在今夜加强戒备。但是,他仅仅料到了身为楚清弦妹妹的楚尘嫣会动手营救自己的哥哥,并未预料到她会借机刺杀穆王。
君王遇刺,王妃潜逃,秦宫内一片混乱。
楚尘嫣没有辜负玄影公主的封号,兄妹二人一路披荆斩棘,硬是逃出了秦国宫殿。秦弈带着影卫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条岔路口。一边是通往秦国边城的道路,另一边,则是灵缇崖。
那是他第二次领略到楚尘嫣的美,那种锋刀利刃般的凛冽。大红的喜服早已被她遗弃道不知何处的角落。少女一身雪白的裙裳,手握匕首灵巧的穿梭在人群中,所到之处溅起一片片血花儿。她引着他们向灵缇崖靠拢,而楚清弦则在她的指示下趁乱从小路回国。
之后,他毫不留情的刺了她一剑,长剑没入后心,抽出,赤血染红了白纱,她踉跄几步,吃力地牵出一抹常人不易发觉的笑,随后,她向后倒去,从高崖上一跃而下。
那是他们第二次近距离的接触彼此,也是最后一次。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坠下悬崖,看着她离去。
第五章*愿之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