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处理尸体的地方,见识过眼前这片血腥之后,我终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积累多时的酸水。
若不是胃袋空空,我巴不得把隔夜饭也尽悉吐出。
柳邪在一旁一边看着我吐,一边说着风凉话:“都叫你不要来了,你偏不听劝。这下满意了吧,呕吐可是很伤胃的。”
撑着膝盖吐得哗啦啦的,我无暇理会柳邪那个令人火大的混蛋,将一门心思都放到了周围充斥着的气息之上。
为据比兽所掌控的,死亡气息。
虽然只有一半据比兽血统的我无法掌控死亡气息,但这并不妨碍我吸纳它。
幸得周围的死亡气息十分浓郁,以至于不过几息之间,我便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几近充盈。得到补充后的能量开始自行修复我那枯竭的身体,渐渐地,断裂的筋脉一一重续,破损的内脏纷纷更新。
眼帘一垂,我彻底沉浸。
再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柳邪那双装着担忧与好奇的红瞳。一巴掌把他凑到近前的脸拍开,我腰杆一直,站直了身体。
“有道是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直接触碰男子的脸?”揉了揉被我拍红了的脸颊,柳邪不赞同地看着我,责备道。
我抬眼环顾着四周莫名失了阴森的坏境,问道:“我睡了多久?”
“近半个时辰了。”道出答案后,柳邪别过脸嘀咕道:“蹲着都能睡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在马车上睡了一天不是吗。”
耳闻过他的嘀咕,我忍不住吐槽道:“你真的是柳邪么?那个对谁都冷冰冰的,一板一眼得恨不能用最精简的语言跟人对话的柳御医去哪儿了?”
然而我满是嫌弃的一句话,换来的只是柳邪一抹不以为意的笑。
弯腰提起地上的灯笼,他淡笑着,看着我道:“治病过程向来严谨,容不得半点差错。你是我的病人,对待病人我若还像平常那样惜字如金,很容易让病人误会我的意思的。一字之差,一言之疏,极有可能导致病人做出错误的举动,最终丧命,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不得不说,在对待病人方面,你同风信子那个家伙还真是如出一辙。”
柳邪眼中氤氲起一团复杂的云:“因为,阿幸是我的师弟啊。”
我心中一动,遂不动声色地试探他道:“师弟?你们同出一门,可为何你说你治不了我,他却能治?按理说你也能治我的病不是么。”
“阿幸身为东境国王子,自然习得东境国不外传的秘法,那是我这种不相干的人不可以触及的东西。”朝我投以揶揄的一笑,柳邪道:“所以,我可不是因为想要研究你的身体而故意不救你。”
我让他笑得有些尴尬。
面对这般赤子之心的柳邪,我真不知道是该愧疚还是该庆幸的好,毕竟一直以来,我都对他抱有怀疑。原以为是我高估了他的心机,却不想他根本就是毫无心机。到底是有多天真,他才会将我的试探理解为不满?我明明是在怀疑他是否有算计我好伐。
摇了摇头,我忍不住感叹道:“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单蠢的医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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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冬季已去,春阳莅临,乍暖还寒时节,春雨一倾。
任凭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自窝在卧房里小憩。待到午睡完毕,我从榻上爬起,琢磨着去书房拿两本书来看。路过外间的时候,瞧见正躲在角落专心于手中女红的芳素,我不禁出言逗趣。
“青天白日满面春情,哎呀呀,小素素在想哪家帅哥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芳素跳起,连带着手中的绣针一个打斜,扎到了食指指腹。她不由“呀”了一声,急忙将食指放进口中轻吮,圆圆的大眼睛则直愣愣地看着我,满是无措。
见此,我难得的好兴致一泄,顿时没了继续逗她的欲望。悄悄撇了撇嘴,我道:“请不要再装可怜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躲到我这里偷懒,我早就习惯了。”
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芳素先是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针线,而后朝我福身,问道:“元姑娘要出门吗?”
“唔,去太医院找柳御医聊聊天。”漫不经心地应着,我朝房门口走了几步后,回头问她道:“你随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绣鸳鸯?”
下意识将手中的鸳鸯锦帕藏到身后,芳素咧着嘴,道:“当然是随您一起。”
我点了点头,当先朝外走去。
一路晃晃悠悠至太医院,期间小雨一直下个不停。从马车上下来后,我睨了眼替我撑着竹伞的芳素,见她的后背有大半都被雨水淋湿了,我嘴角一抿,什么话也没有说。
踩在梯子上正清点着药草的柳邪一看到我来,便垮下了他的美颜。
“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想柳御医你了呀。”故意暧昧不明的说着,我走到梯子下面,抱臂仰视他。
额角的青筋一跳,柳邪恼火地低吼道:“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那么多同僚在看呢!”
“别说笑了,我为何要有那种既不能治病也不能画画的东西。你若怕被人看到,咱们去厢房里说话也行啊,正好我把画箱带来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末了,我朝他眨了眨眼睛。
柳邪虎躯一震,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下梯子,摔到了我的脚边。
“元画师你放过我吧,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你的作品!我知道我错了,我当初不该胆大包天地想要得到你的身体,你大人有大量,就……”
回菀盈殿的马车上,芳素自上车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作欲言又止状。
我瞥了她一眼,道:“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闻言,芳素连忙转开视线,改看马车顶,期间偷瞄我若干次。我不堪她时隐时现的目光骚扰,不得不扶额叹息。
“你想说甚?”
眼珠子转动间,芳素先是咧起嘴笑了一下,然后弱弱问道:“元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柳御医啊?”
“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我想了想,平心而论道:“柳御医这个人,很难让人不去喜欢吧。”
“是吗,那么……”芳素嘟囔了一句什么,语速太快,声音太小,以致于我没能听到。
可是听没听到又怎样,无论是她的想法,还是她这个人,都同我没有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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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弄一个人捉弄久了,也是会感到厌倦的。于是,连续上门叨扰柳邪近一月后,我终于失了继续捉弄他的兴趣。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柳邪这张画纸,实际上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用他画脉画。哪怕他真的是一张极品画纸,可在我眼里,他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助我杀死风信子的,必死的棋子。
是的,我来到帝都,来到皇宫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柳邪。
杀死武功极差的柳邪并不是什么难题,难的是在杀死柳邪之后,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在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方面我没有经验,不过我可以嫁祸给他人。恰好有一个人,再适合被嫁祸不过。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动手的时机就可以了。
宅在菀盈殿数日,期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下面的暗道之中,进行着一项艰巨的工作——打狗洞。
没办法,谁让暗道的后半部分被乱石给埋了,不让人一窥石后究竟的说。有道是好奇心害死猫,明知道鞋底下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差点没找来炸药包把暗道炸个底朝天,足以证明我莫大的好奇心。
奈何暗道实在塌得厉害,我前脚刚挖出一个不足半米宽的狗洞,这后脚就一阵天塌地陷,费了好大力气才挖出来的狗洞顷刻间便化为乌有。我不甘,再挖之,然再塌之。直至惊蛰已至,我怒而放弃之。
不想刚灰头土脸地从暗道里爬出来,一出书房竟撞上了数月不见的皇帝陛下。
我左右端详着皇帝陛下,莫名其妙。
皇帝陛下上下打量着我,满是嫌恶。
“……不知国事繁重、奏折累累的皇帝陛下来我这儿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皇帝陛下的黑眸便是蓦地一沉,死死地盯上了我的肚皮,目光凶狠得恨不能把我的肚皮给戳穿了。我被他看得一抖,不由伸手捂肚,连退数步。直到我的后背抵上房门,退无可退了,皇帝陛下方才缓缓地开启了他的尊口,吐出了令人抓狂的话语。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要!”
“啊啊啊啊啊——?!”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皇帝陛下,感觉像是被天雷给劈了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帝陛下却不理会我那逆流成了河的惆怅心情,径自道:“朕的丞相不需要你来为他传宗接代,朕也不允许你以如此下作的手段强行束缚朕的丞相!总之,朕绝对不会让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你不让生我就不生,那我岂不是很没面——”不满的话说到一半顿住,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搞错了重点,“不不不不对呀!谁说我怀上苏画的孩子了?你才怀上苏画的孩子了,你全家都怀上苏画的孩子了!老子不就是吃得多睡得多了一点儿么,哪里有胖到看起来像揣了大肉球的样子啊摔!”
“那你为何一直未来月事?不要再狡辩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朕才不会被你糊弄过去!”
我气得撸起了袖子:“我靠我体质特殊没有大姨妈你有意见吗?我靠我哪里不知羞耻了你莫要黑我!我靠我……话说不对啊,你作甚会关注我来没来大姨妈?我靠你果然是变态吗?!”
“朕才不是变态!”皇帝陛下气得涨红了扑克脸。
七十六回